头从根开始,一寸寸白下去;身形逐渐变得瘦小,尽管不佝偻,却还是比之前矮了许多;原本丰润的胳膊和腿,也变得越来越瘦弱,血管在泛黄的皮肤下凸起,骨头形状也隐约可见。
这是姥姥去世前的模样。
聂莞见过许多老人,可认真观察过的,只有一个外婆。
聂莞每天替她擦拭她因病而逐渐形销骨立的身体,看清她身上每一寸。
高中时候学校放了个纪录片,讲包括人在内的万物衰老过程。
那时聂莞曾想,老比死还要可怕。
最好还是啪嗒一下就死掉,做枝头坠下的山茶花,死在那一刻,之后的腐烂便是无关痛痒的腐烂,而不是清楚感受得到地老去。
可是真正失去了爸爸妈妈,努力想要挽回外婆的性命时,她完全改变了想法。
老也没有那么可怕,活着就很好。
活着的时候,腐烂终究还留一点情面。
一旦真的死了,成了太平间里血肉模糊的尸体,那才是真正的可怕。
所以只是老去而已,是这世上一个永恒的、对谁都很公平的规律,并没那么可怕。
聂莞迄今为止经历过两次“死亡”
,一次是死在拘魂阵,一次是为求重生而自爆。
死亡的方式足够多姿多彩了,却还没来得及感受衰老。
因此她无法靠自己的经历去参悟天人五衰,只能靠自己所观察到的别人的衰老,来尝试着得到它的共鸣。
体表向着衰老转化是一方面,心境的体悟是另一方面。
这对聂莞来说,比当初在冰火明神岛拿下两条神谕还麻烦。
她只旁观过,恐惧过,还没有自己感受过,能拿出什么打动神谕的理念呢?
勉强把自己的所有想法凝聚一番,觉对金银流沙中飞舞的神谕毫无用处,聂莞果断放弃只靠自己的想法。
她重新睁开眼睛,问林见鹿:“林老师,你会觉得自己在衰老吗?”
“当然。”
林见鹿对她的突然问略感惊诧,但还是笑着回答,“我毕竟都这个年纪了,早早就感受到年华不再,时不我与。”
聂莞以躺下仰视的视角打量她的脸:“可是您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是个老人。”
“大约是因为生得比较娃娃脸?”
林见鹿摸着自己的脸,玩笑似的说。
见聂莞认真点头,她也稍稍认真了些,将椅子拉近到床边,放下手中竹简,定定回望聂莞。
离得近了些后,她脸上的细纹和淡斑都能看得更加清楚,她肩颈旁边的一道疤痕也第一次被聂莞看在眼中。
林见鹿顺着聂莞的目光,低头望着自己的肩膀,知道她再看那条疤,笑道:“这是我那个众所周知的励志故事里,独自一人从山中跑出来时,被一条断掉的树枝刮出来的。”
见聂莞立刻就想转移目光,好表示她没有冒犯的意思,林见鹿笑道:“不用担心,这个故事我给很多人讲过,已经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认真说起来,敢于把这道疤袒露人前,而不为它自卑难过,似乎也就是从觉得自己已经老了开始。”
聂莞闻言,又将目光挪了回来,问道:“是自暴自弃吗?”
“算是吧。”
林见鹿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