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被抽走了最后一丝生气,他们比上山时更加迟缓、佝偻,拖着灌了铅般的脚步,一步一挪地回到各自那如同墓穴般死寂的家中。
没有人交谈,甚至连一声咳嗽都没有。很快,村庄再次沉入令人窒息的死寂,仿佛刚才那场诡异的集体朝圣只是一场冰冷的噩梦。
当第一缕惨淡的天光艰难地刺透弥漫的风沙,勉强照亮这个村庄时,韩星河已经站在了院外。
他拦住了一个正佝偻着背、扛着一把锈迹斑斑锄头的老农,那老农枯槁的脸上毫无表情,眼神依旧是那种令人心悸的空洞深渊。
“老丈,辛苦。”韩星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一大早上山,是去听大师讲法?”
老农浑浊的眼珠迟缓地转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听法…种福田…积…积福报…”声音嘶哑得像破旧风箱的最后喘息。
“听法还要劳作?”韩星河追问,目光锐利。
“种寺里的地…给菩萨上供…”老农喃喃道,枯瘦的手臂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深陷的、如同空布袋的腹部,那动作充满了麻木的绝望,“大师说…心诚…来世…就有饱饭吃…不受这…这饥荒的苦…”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被风吹散。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灰布僧衣、脸上带着与其年龄不相称的漠然的小沙弥,挑着两只沉甸甸的大木桶,晃晃悠悠地从山上下来,走向村口那口唯一的水井。
木桶里散发出一股浓烈刺鼻的酸馊味。小沙弥面无表情地将桶里的东西——混杂着发黄蔫软的菜叶、稀疏的米粒和一些粘稠发黑的糊状物——一股脑倒进了井旁一个巨大的、污秽不堪的石槽里。
那石槽槽壁沾满了厚厚的、发黑的油垢和霉斑。
小沙弥倒完,看也不看旁边迅速围拢过来的几个眼巴巴望着石槽的村民,挑起空桶,径自回山去了。
村民们默默地围拢过去,拿出随身携带的破碗或瓦罐,开始舀取石槽里那令人作呕的混合物。
没有人争抢,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喉咙里吞咽时发出的、粘滞的咕噜声。
韩星河静静地看着,下颌的线条绷得如同刀削斧劈。
身边的方正,罗长风他们,都脸色铁青,牙关紧咬,腮帮子鼓起一道棱。
众人都是年轻气盛,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睛死死盯着石槽和那些麻木吞咽的村民,拳头在身侧攥得咯咯作响,几乎要按捺不住,被韩星河一个冰冷如刀的眼神狠狠钉在原地。
“饱饭?”林俊豪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和愤怒,“那是喂猪的泔水都不如!”
韩星河的目光越过那污秽的石槽,越过那些麻木吞咽如同行尸走肉的村民,再次投向半山腰那座在晨光中轮廓逐渐清晰的寺庙。
灰黑色的墙壁在稀薄的阳光下反射着冰冷坚硬的光泽。
他沉默着,转身走回借宿的院子,每一步都踏得沉重无比,仿佛脚下不是土地,而是凝固的血块。
“老大,就这么看着?”罗长风跟进来,声音压得极低,却像烧红的烙铁,烫着每个人的神经。
韩星河没答话,径直走到墙角,拿起水囊,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冷浑浊的水。
水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团越烧越旺、几乎要焚毁理智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