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最高明的炼金师。
在信使们奔波于千里驿道的那些日夜里,长安城也在悄然生着变化。
距离长孙无忌在太极殿上石破天惊的难,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
在这半个月里,赵国公府的能量,被挥到了极致。
一篇篇由国子监大儒、当世名士亲笔撰写的文章,如同雪片一般飞入了长安城的每一个角落。
这些文章引经据典,辞藻华丽,从“天理人伦”
到“圣贤之道”
,从“祖宗之法”
到“社稷之本”
,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将“格物之学”
死死地钉在了“奇技淫巧,祸国殃民”
的耻辱柱上。
一时间,长安城内的舆论似乎已经完全倒向了守旧派。
西市是长安城最繁华热闹的所在,三教九流,汇聚于此。
一家名为“三味居”
的茶馆之内,此刻更是人声鼎沸。
说书先生正唾沫横飞地讲述着一段不知从哪里流传出来的,名为《格物妖孽乱长安》的新段子。
故事里太子被描绘成一个被西域妖人迷惑,不思圣贤之道,终日与工匠为伍制造各种“无用之物”
的“顽劣储君”
。
茶客们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出一阵阵哄笑。
“要我说啊,这孔祭酒说得没错!”
一名穿着绸衫,作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放下茶杯高谈阔论道,“国之根本,在于仁义道德!
太子殿下身为储君不潜心修习治国大道,反而去跟那些下九流的工匠搞什么铁疙瘩,简直是……本末倒置!”
“就是!
就是!”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听说那格物,还要算什么‘数’简直可笑!
我辈读书人,知礼义,懂廉耻,便足以安邦定国何须学那商贾的算账之术?”
茶馆之内一片附和之声。
这便是长孙无忌想要看到的局面——思想的垄断。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从角落里响了起来。
“这位兄台此言差矣。”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皮肤黝黑,身材壮硕,作行脚商人打扮的汉子正慢悠悠地擦拭着手中的茶杯。
那书生见有人反驳,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冷哼一声道:“哦?阁下区区一介商贾,莫非也懂什么叫‘国之根本’?”
那商人也不生气,只是从自己那破旧的行囊里,摸出了一本印刷得却异常精美的小册子。
“在下不懂什么大道理。”
商人将小册子在桌上摊开,朗声说道。
“但在下从凉州回来,倒是带回来一本奇书。”
“书上说太子殿下弄的那个叫‘格物’的东西,能用一种叫‘水泥’的石灰,修出比石头还结实的桥,一座桥能省下数万民夫的劳役。”
“还说太子殿下明了一种叫‘曲辕犁’的农具,一头牛一天能犁的地比过去多了整整一倍!”
他抬起头环视四周,声音陡然拔高:“在下就想问问,能让咱们过河不再翻船的桥,算不算‘好事’?!
能让咱们老百姓,地里多打粮食,能吃饱饭的犁算不算‘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