籍,此刻归来却成了贪腐大案的关键证人。
更让他心绪翻涌的是车厢里那口铁箱——每一道封条都像一根绷紧的弦,牵扯着朝堂半壁江山的命运。
“快看!那不是户部的钱侍郎吗?”绸缎庄二楼突然有人失声惊呼,手指着囚车中蟒袍撕裂的身影。
立刻有老御史家的门房压低声音接话:“昨儿个还见他在棋盘街茶楼与人议事,怎就成了这般模样?”
话音未落,街角茶摊的说书人“啪”地拍响醒木:“列位看官!这叫山雨欲来风满楼,怕是要有惊天大案发作了!”
京都皇城的琉璃瓦在暮色中浮动着碎金光芒。
当队伍行至太和殿前的白玉阶时,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承恩已率领一众小黄门候在宫门前。
这位年逾五旬的老太监穿着茶褐色蟒袍,眼角的皱纹里嵌着世故的恭谨:“李大人辛苦了,陛下在养心殿候着您呢。”
他说话时,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那口铁箱,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凌降曜随着人流踏入月华门,脚下的金砖光可鉴人。
两侧廊庑下,宫女们手捧金烛台躬身而立,烛火将他们的影子投在朱红柱壁上,像一幅晃动的《韩熙载夜宴图》。
李婉仪的指尖突然轻轻碰了碰他的袖角,低声道:“看那廊下第三根柱子——”
他顺着望去,只见鎏金柱础旁斜倚着个蓝袍小官,正是那日在山谷中传递密信的六科给事中。
养心殿内的铜鹤香炉正焚着龙涎香,青烟在明黄帷幔间蜿蜒上升。
御座上的天子穿着常服,玄色团龙纹袍服衬得他面容有些憔悴,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扫过众人时,殿内立刻落针可闻。
凌降曜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御座右侧——沈隽意竟已候在那里,月白编修官服一尘不染,腰间系着的玉带钩正是去年殿试时皇上亲赐的羊脂玉。
“李爱卿平身。”皇上的声音带着病后的沙哑,却自有一股迫人的威严,“听闻你在河南遇伏,可是吃了不少苦头?”
李尚书撩起官袍下摆叩首时,凌降曜注意到他膝头的补丁——那是三日前在破庙避雨时被火星烫出的洞。
铁箱被四名禁军抬至御案前时,王承恩亲自上前揭开封条。
当第一本账册呈到皇上手中,殿内的空气骤然凝固。
凌降曜站在武将队列之后,能清晰看见皇上翻页时指节的颤动——某一页上,“镇国公府”四个朱笔大字在烛光下像渗血的伤口,旁边批注着“二十万军饷转浙江盐道”的蝇头小楷。
“镇国公府……”皇上指尖摩挲着账册封皮,那三个字用朱笔写得棱角分明,在明黄绢面上洇出淡淡的油彩。
他望着殿外渐沉的暮色,眼眶微陷处闪过复杂的光。
紫檀木案几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皇上合上账册的指节泛白。
殿内二十四盏羊角宫灯明明灭灭,将文武百官的影子投在金砖上,恍若浮动的墨痕。
李尚书垂首侍立,能听见自己朝珠撞击的轻响,而凌降曜站在武将队列里,清晰看见沈隽意袖中攥紧的牙笏边缘,正硌出一道发白的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