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热的空气里,他额头渗出的汗珠格外明显。
我被他的反应弄得有点毛,皱了皱眉,甩开他的手:“至于吗?不就换个灯?蓝光下不能换水?什么破规矩?怕鱼得近视?”
“不是规矩!
是…是…”
阿杰急得脸都涨红了,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目光却又一次惊恐地扫过那个巨大的海水缸,最终像泄了气的皮球,颓然摆摆手。
“唉…你就记住我的话!
千万记住!
蓝光亮着别换水!
别碰水!
一周!
就一周!
回来我请你大餐!
顿顿海鲜!”
话音未落,他像是怕我反悔,也怕被什么东西追上,猛地转身,拖着那个巨大的登山包,几乎是跑着冲进了街边等待的出租车里。
车子出一声低吼,迅汇入湿漉漉的车流,尾灯很快消失在迷蒙的雨雾和夜色中。
留下我一个人,攥着冰凉的钥匙,站在“蔚蓝深海”
水族店散着潮湿水汽和幽幽蓝光的门口。
阿杰那神经质的警告和最后惊恐回望大鱼缸的眼神,像两枚冰冷的钉子,悄然楔入了心里。
推开沉重的玻璃店门,一股更加浓郁、更加湿冷的水族馆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包裹了我。
空气里混杂着循环水流低沉的哗啦声、氧气泵细密的气泡破裂声、还有各种过滤设备低沉的嗡鸣,构成一片属于水下世界的、永不停歇的背景噪音。
灯已经亮着。
不是阿杰说的那种蓝光,而是普通的、模拟日光的白色灯带。
光线透过清澈的水体和层层叠叠的造景、水草、沉木,在墙壁和天花板上投下摇曳晃动的、如同水波般的光斑。
大大小小的鱼缸沿着墙壁和中间的展示架排列,像一个个晶莹剔透的牢笼。
孔雀鱼拖着华丽的裙尾优雅巡弋,灯科鱼群像闪烁的霓虹灯带般整齐地转向,清道夫趴在沉木上慢条斯理地啃食藻类,几条威风凛凛但眼神呆滞的罗汉鱼在单独的缸里对着玻璃壁虚张声势地鼓着腮帮子…一切都显得静谧而…诡异。
尤其是当你知道,几小时后,这些柔和的灯光会变成另一种颜色。
我按照阿杰贴在收银台电脑屏幕上的简易备忘录操作:检查了一遍所有鱼缸的水位、过滤棉、加热棒(主要是几个热带鱼缸),确认温度都在设定范围。
给几个需要喂食的缸撒了点薄片饲料或沉底颗粒。
动作有些笨拙,水花溅到胳膊上,冰凉。
鱼群被惊动,瞬间散开又聚拢,无数双没有眼睑、漠然冰冷的眼睛隔着玻璃注视着我,仿佛在无声地评判这个闯入它们领域的不之客。
时间在单调的水流声和鱼群游弋中缓慢流逝。
店外城市的喧嚣被厚重的玻璃门隔绝,只剩下这片被水和玻璃包裹的、近乎与世隔绝的微缩世界。
阿杰的警告在脑海里反复回荡,像一段不祥的背景音。
我刻意不去看那个最里面、如同小型海洋般深邃的巨大海水缸。
里面几条体型不小、色彩艳丽得近乎妖异的神仙鱼和海葵鱼,在白色灯光下缓缓游动,姿态优雅,却总让我感觉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