饴糖,是今早乳母偷偷塞给她的,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时,忽然想起二姐说的“争”——可她要争什么呢?
是争朱宣眼底的敬慕,还是争父皇偶然投来的一瞥?
廊尽头的桂树后,忽然闪过一个人影。
孙鲁育攥紧了袖中的糖纸,却见那人影走出月光,是太子孙和。
他穿着素色常服,手里提着盏羊角灯,光晕在他靴边铺开。
“七妹还没睡?”孙和的声音总带着暖意,像春日晒过的锦被。
“太子哥哥。”她屈膝行礼时,看见他灯盏里的烛芯爆出个火星。
孙和将灯往她这边倾了倾:“父皇的决定,你不必介怀。朱宣虽是武将之子,却通《诗经》,前日还向我请教‘静女其姝’的章句。”
他忽然笑了,眼角的纹路很轻,“他说,若得良配,当如‘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孙鲁育的脸颊发烫,比白日里被孙鲁班调侃时更甚。
她望着羊角灯的光晕,忽然觉得那“争”字或许不必急着懂。
宫墙柳的影子在地上摇晃,像谁在轻轻拨弄着命运的弦。
朱宣第一次踏入紫霞殿时,带着一身阳光的味道。
他穿着石青色的襕衫,腰间悬着块白玉佩,走路时步子迈得很稳,不像其他勋贵子弟那般急冲冲的。
孙鲁育正在临摹《女诫》,听见脚步声便停了笔,指尖在绢帛上留下个浅浅的印子。
“鲁育公主。”朱宣行礼时,玉佩撞在襕衫的铜扣上,叮地一响。
孙鲁育抬头,正撞见他眼里的局促。
这少年比她长两岁,眉骨很高,笑起来时左边嘴角有个浅浅的梨涡,倒不像传闻中那般英武,反而带着几分书卷气。
“朱公子不必多礼。”她将笔搁在笔山上,“父皇让你来伴读,可带了功课?”
朱宣从书箧里取出一卷《左传》,书页边缘已被翻得发毛。“学生近日在读‘城濮之战’,有几处不解,想请教公主。”
他说话时,目光落在案上的《女诫》上,忽然红了脸,“公主也读这些?”
孙鲁育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忽然觉得那绢帛上的字有些刺眼。
二姐孙鲁班总说,女子读《女诫》是自缚手脚,若想在这宫里立足,该读的是《韩非子》,是能让人“审时度势”的书。
可乳母却说,皖水的玉之所以温润,是因经了千百年的水蚀,锋芒太露反而易碎。
“不过是闲来无事罢了。”她合上《女诫》,指尖划过朱宣带来的《左传》,“城濮之战……晋侯退避三舍,是真的为报楚恩吗?”
朱宣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铺开书卷,用手指点着字句:“学生以为不然。
晋侯看似退让,实则是诱敌深入。
兵法有云,‘卑而骄之’,这正是晋侯的高明之处。”他忽然停住,像是意识到失言,“公主或许不爱听这些杀伐之事。”
“为何不爱听?”孙鲁育反问时,窗外的柳絮正好落在书页上,“我大吴的疆土,不正是靠这些‘杀伐之事’挣来的吗?”
她想起父亲年轻时在江东征战,母亲曾指着地图上的濡须口说,那里的水是红的,因为浸过太多将士的血。
朱宣望着她,眼神里多了些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