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暗处衣袂藏怒声
暮春的风卷着御花园的落樱,在抄手游廊的青砖上积了薄薄一层粉白。柴宗训攥着刚誊写完的《贞观政要》,指尖还沾着墨汁,指腹因长时间握笔泛着红痕——方才陈忠在演武场找到他时,他正对着箭靶练习拉弓,指节上还留着弓弦勒出的浅印,陈忠说太后在紫宸殿批阅军报,让他把誊好的册子送过去,也好趁机讨几句指点,顺便让太后看看他近日的长进。
他沿着廊柱慢慢走,廊檐下的铜铃被风吹得轻轻摇晃,叮铃声混着远处内侍扫地的竹帚声,倒添了几分安宁。可这份安宁没持续多久,廊角的垂花挡住了大半光线,他刚转过弯,手腕突然被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攥住。那力道极沉,指甲几乎嵌进他腕间的皮肉里,不等他惊呼出声,整个人已被猛地拽进廊柱后的阴影中。绣着金线凤纹的衣摆扫过他的鞋面,熟悉的檀香混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怒意,瞬间裹住了他,让他连呼吸都顿了半拍。
“跑啊,怎么不跑了?”符太后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淬了冰的针,一下下扎得他耳尖发疼。她另一只手死死揪住他的衣领,将他往廊柱上轻轻抵了抵,鎏金鞭的鞭柄从她袖中滑出来,冰凉的金属壳蹭过他的手背,带来一阵战栗,“那日在紫宸殿,你跑得比宫里的御马还快,连案上的瓷瓶倒了都顾不上看,怎么今日见了哀家,倒迈不动腿了?”
柴宗训的后背贴着冰凉的柱子,寒意顺着衣料往上爬,手里的册子“哗啦”一声掉在地上,墨痕在粉白的花瓣上晕开一片黑,像在雪地上落了滴墨。他仰头看着符太后,她鬓边的玉簪微微歪斜,想来是为了李筠的军情熬了好几夜,连梳妆都顾不上仔细,眼底的红血丝比前日更重,眼下还泛着淡淡的青黑,可此刻那双眼里翻涌的怒意,却比军报上的“急”字更让他心慌。
“太后……”他想扯着衣领往后退半分,可被攥住的手腕纹丝不动,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那日是儿臣不对,不该躲……儿臣这几日都在好好练字,也跟着陈侍卫长学骑射,昨日还射中了靶心……”
“不该躲?”符太后突然加重了力道,衣领勒得柴宗训几乎喘不过气,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掌心的凉意透过衣料传来,“哀家的鞭子是抽豺狼逆贼的,不是抽你这个当皇帝的!你躲的是鞭子吗?你躲的是紫宸殿案上堆得比山高的奏疏,是满朝文武落在你身上的打量目光,是你爹在九泉之下看着你的眼神,是他留给你的这万里江山!”她的声音微微发颤,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连带着揪着衣领的手都在轻轻发抖,“李筠在镇州举旗反了,赵匡胤在汴梁按兵不动,朝堂上那些老臣表面上恭敬,背地里都在看——看哀家这个寡妇能不能撑住大周朝,看你这个七岁的皇帝能不能扛得起天下事!你倒好,鞭子还没挨着身,先想着往屏风后跑,往回廊里躲!”
柴宗训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掉下来。他不是没想过这些,昨夜在御书房帮太后整理军报时,见上面写着“李筠部已破泽州,兵锋直指汴梁”,他攥着册子的手都在抖,夜里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先帝柴荣穿着铠甲的模样。可那日鞭子扫过盘龙柱的声响还在耳边,鞭梢带起的风擦过他的衣领,那种恐惧是本能的,他下意识的一躲,竟成了太后心里解不开的疙瘩。
“儿臣没有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