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无论暗淡或明亮)翻越椭圆圆盘的边缘,眨个眼就消失了,仿佛太空中有个洞逐渐长大,正要吞噬整座天空。
除了每十秒自转一圈,克里夫再无指标可观察自己的移动距离或时间流逝。他看了看表,惊讶地发现他已经离开太空舱半小时。他本想在群星中搜寻太空舱的踪迹却失败了,现在舱体想必已经落后好几英里了。但是,由于舱体的轨道较低,会比他先坠落在月球表面。
过去几小时的紧绷,加上无重力带来的欢快感,其产物令克里夫困惑不已,深感矛盾;他原本以为不可能,但在太空服进气口的微弱嘶嘶声催眠之下,他又像羽毛般飘浮于空中,克里夫便在星空陷入无梦沉眠。
克里夫因为潜意识的催促而醒来,地球已经在月球天空的边缘了。此景突然又使一波自怜涌现,他花了一会儿才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这将是他最后一次瞥见地球了,他将沿着轨道回到月球远侧,那里不曾见到地球的光。耀眼的南极冰冠、赤道云带以及太平洋上的粼粼波光,全都迅速地沉落于月球高山后方,一去不复返。太阳与地球都离他而去了,底下暗得无形的大地,漆黑无光,简直刺痛他的双眼。
接着,他发现下方深色圆盘竟出现一群星团,简直不敢相信。那里怎么会有星体呢?克里夫惊讶地盯看几秒,才发现自己正飞越月球远侧的人类聚落之一。在这个加压圆顶屋聚成的城镇里,民众等着消磨月球的漫漫长夜,安眠、工作、休憩、争论着。他们知道他像隐形的流星一样,正以时速四千英里划过他们上方的天空吗?想必是的;想必现在全月球以及全地球,都已经听说他的悲惨命运。或许,他们正以雷达和望远镜找寻他的身影。但他们可能没剩多少时间找着他,几秒内,他就会飞离他们的视线范围,远侧上方又只剩孤独与他相伴。
他完全无法估量自己的高度,底下只有一片空白与虚无,无从比较远近与规模。有时,他感觉自己若伸出手,便能触及下方的黑暗大地,但他深知,自己其实仍距离地表好几英里。然而,他也知道自己仍在下降,而陨石坑的外墙或任何一座山峰,随时都可能无形地伸手,把他从空中拽下来。
前方的黑暗中矗立着一座终极障碍,也是克里夫最为害怕的:从月球远侧中心点开始,沿着赤道,横亘着一道长达一千英里的高墙,阻断了南北交通,即是苏维埃山脉。一九五九年山脉被发现时,克里夫还只是个男孩;他还记得当时看到那些月球三号率先拍到的模糊照片。他未曾梦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将直直朝着山脉飞去,静候山脉决定他的命运。
第一道曙光炸开时,克里夫完全措手不及。日光就在他眼前爆炸,从一座山峰跳至另一座,直到地平线绘出一条圆弧的火焰。克里夫正冲出黑夜,与太阳短兵相接。至少,他不会在黑暗中孤独死去;但最大的危险还未降临。他现在已经几乎要回到原地,接近轨道的最低点。他瞄了下太空服的天文定时器,发现距离出发已过了整整五个小时。几分钟内,他就要撞上月球——或轻轻擦过,安全地回到太空中。
据他的观察,他距离地表不到二十英里,而且他还在下降(不过现在下降的速度非常慢了)。在他下方,朝阳洒向月球地貌,画出匕首般的长影,刺向仍处于黑夜的大地。阳光斜射使地表每个隆起都显得特别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