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现在看来是刻意隱瞒了事实。
暮色中的家属楼飘起炊烟,张桂兰在楼梯转角听见女儿在背课文:“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里屋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
姚学民又把自己反锁在书房,满地都是撕碎的稿纸,钢笔水流淌在地板上好似诡异的符咒。
上个月他从文化馆带回的青铜鼎拓片斜插在窗缝里,夜风掠过时发出呜呜的悲鸣。
“妈妈,爸爸为什么要把算盘珠串成项链”女儿举著姚学民发病前做的“工艺品”,栗褐色珠子在夕阳下泛著古怪的光泽。
张桂兰突然想起婆婆几年前送给她一对翡翠鐲子,老人枯槁的手腕上血管凸起如盘根错节的古藤:“学民从小脾气不大好,还望你多多包容......”
到了星期六,张桂兰去精神病院探视,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道渗进鼻腔,病房铁窗外的法桐树影在眼前摇曳。
姚学民今天躁狂发作,掀翻了输液架,此刻被约束带捆在床上喃喃自语。
护士说他又在念叨“家谱第三十七页有绝密情报”,而张桂兰分明听见破碎的字句里夹杂著女儿的名字。
夜班护士来换药时,张桂兰躲进楼梯间痛哭。
防火门上的磨砂玻璃將月光割裂成惨白的鳞片,像极了那个改变命运的午后——姚学民的老家堂哥醉酒后说漏嘴,原来三十年前姚家祠堂做过驱邪法事,神婆用硃砂在族谱上画下的根本不是祈福符文,而是恶毒的咒语,会给某个后代带来叵测难料的厄运。
张桂兰想到此事,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暗嘆上苍如此不公,把人间的不幸降落到自己头上。
周日,姚学庭、赵秀云夫妇俩带著儿子姚永忠赶往精神病院,“待会见到你二叔,別乱说话。”父亲第三次重复这句话时,铁门上的“山林地区精神病院”八个黑漆大字已经近在眼前。
经主治医生同意,姚永忠跟著父母穿过三道铁门。
走廊尽头的铁柵栏后突然传来尖笑,一个披头散髮的女人正用额头撞墙,血珠顺著剥落的墙皮往下淌。
姚永忠別开视线,却发现转角处蹲著个老人,正把饭粒一粒粒摆成队列。
“二百三十七,二百三十八......”数饭粒的老人用枯枝般的手指戳著姚永忠的鞋带,“小同志,要帮组织数清楚这些蚂蚁......”
他被嚇得连连后退,躲在父母身后。
病房里飘著碎纸屑,姚学民穿著蓝白条纹病號服蹲在墙角。
“学民啊,你看谁来看你了。”赵秀云的声音发颤。
他听到大嫂的话语后突然抬起头,浑浊的眼球转了转,嘴角咧出怪异的笑纹:“大哥、嫂子......“
姚永忠看著二叔呆滯的表情,感到格外陌生。
窗外的枯枝在水泥地上投下蛛网般的影子,隔壁病房传来断断续续的歌声,像是谁在哼《白毛女》的调子。
走廊突然响起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两个护工架著一个狂躁症患者往禁闭室拖。
那人脚上的铁链刮过地面,嘴里喊著“批斗大会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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