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口气:“说来惭愧,祖上世居京城,就住在鼓楼旁一条胡同里,住了好几代人。到了我这一代,赶上时局动荡,家族就散了。”
他喉结动了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大难来时各自飞,家里人……基本都没了。独有我一人,揣着件祖传旧玉佩,一路南逃。
先是在羊城外破庙里躲了些日子,后来听说香江那边能讨活路,就跟着一群偷渡者,漂了一天一夜到了香江。”
温清如悄悄往父亲身边靠了靠,伸手想扶他,却被温景行不着痕迹避开了。
他抬眼看向客厅的方向,眼神里那点刚泛起的波澜又沉了下去,只剩下些模糊的怅惘:“说这些,倒让杨先生见笑了。”
杨明没接话,只觉得方才还普通得像邻家老人的温景行,忽然被这几句带着血泪的往事衬得立体起来。那口老京城腔调里,藏着的哪里是口音,分明是半世颠沛流离的重量。
他抬手推开客厅的门,轻声道:“快请进吧。”
孙遥征还是那副自在模样,坐在茶台前,见几人进来,手里动作没停,声音里带着笑说道:“快坐快坐,刚泡的凤凰单丛,头两泡还没出真味,这第三泡正好,来尝尝合不合口。”
他和温家父女熟络,省去了虚礼,指着对面椅子招呼他们落座。
温景行微微欠身,先拣了靠里位置坐下,背脊挺得笔直,倒像是在赴什么正经的宴席。温清如挨着父亲坐了,双手放在膝头,安静得像幅水墨画。
孙遥征给每人面前推过一杯茶,温景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眉峰微抬:“孙先生这茶是去年的春料吧?带着点蜜香,难得。”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琐事,余海在旁边听着,忽然朝孙遥征递了个眼色,嘴角往门外撇了撇。孙遥征会意,笑着站起身:“温先生坐着歇会儿,我跟余海去趟书房,几句话就来。”
温景行点点头,没多问。倒是温清如也跟着站起身,默不作声跟在两人身后出去。木门“吱呀”一声合上,屋里顿时静了下来。
杨明没话找话:“温老,您那祖宅如今还在吗?这么多年过去,可曾回去看过?”
温景行呵呵笑了两声,说道:“自到了香江,快四十年了,还真没回去过。左右家里人都没了,回去干什么?空荡荡的院子,怕是连门槛都换了新的。站在那儿,瞧见的不过是些旧影子,没的让人伤心难过。”
杨明没再接话,有些地方,不是不想回,是回不去了。即使回去了,也找不着能认的人、能惦的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