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跳下,靴子重重砸在地面,带起一片尘土。
他顾不上拍打身上的草屑和泥土,几步跨进军帐,声音因急切而沙哑:
“报——流民大军正朝着防线扑过来了!从白松山方向涌来,一眼望不到头!”
杜尚清猛地从案前站起,腰间的钨钢尺随着动作撞在案角,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他眼神一凛,沉声道:“齐樟、齐桐、曲三宝,跟我上将台!”
三人齐声应诺,紧随其后快步登上将台。
将台高处风势更劲,吹得他们的衣袍猎猎作响。
杜尚清手扶栏杆,目光如炬投向白松山方向。
——只见远处地平线上,黑压压的人流正像决堤的洪水般涌来,密密麻麻,分不清个体,只能看到涌动的人头和偶尔闪过的农具反光,仿佛整个大地都在随着这股洪流微微震颤。
青狼口的山口像被捅破的蚁穴,乌泱泱的流民潮顺着山道涌出来,密密麻麻的人头在尘土里攒动,望过去能遮断半面山坡。
二十五万——这个数字搁在纸上只是个数目,此刻活生生铺在西防线前,才显出那股能压垮人心的气势。
风裹着尘土和汗味扑面而来,站在防线前的所有人,第一个念头都是“喘不上气”。
不是累的,是被眼前的景象压的。
山口像被扯开了一道黑色的口子,里面不断涌出血肉模糊的“潮水”——那是二十五万流民。
没有阵型,没有章法,就是纯粹的、带着体温的人挤人,肩撞肩,前面的人被后面的推着,脚不沾地地往前挪,脸上是麻木和渴望交织的神情。
远远望去,那片移动的人潮像一块巨大的、正在缓慢蠕动的生肉,边缘处还在不断“增生”,把山脚、坡地都染成黑压压的一片。
防线这边,不知是谁的长矛“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惊得旁边几人猛地回头。
顺着声音看去,那是个年轻的民夫,脸白得像纸,嘴唇哆嗦着,眼睛直勾勾盯着人潮,瞳孔里全是那片望不到头的黑,像是要被吸进去。
不止他,身边的人都差不多——握着兵器的手在抖,喉结不停滚动。
有人下意识地往后缩,被身后的人撞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早不知何时退了半步。
“我的娘嘞……这得有多少人啊……”
有人低声念叨,声音散在风里,连自己都听不清。
是啊,谁见过这么多人?县城赶集最多挤上千把人就顶天了,可眼前这景象,像是把十个、百个县城的人全塞在了这山口里。
前面的人潮还在往前涌,最前排的已经能看清防线的木栅栏了。
他们的眼神里没有恨,只有一种近乎绝望的迫切,仿佛只要挤过去,就能抓住点什么。
这种迫切像病毒,顺着风飘过来,让防线这边的人心头发紧。
你能感觉到身边人的呼吸变粗,有人开始无意识地跺脚,有人反复摩挲着手里的兵器,却不知道该举起来还是放下。
那不是害怕某个人,是害怕那片“潮水”本身。
——它太沉了,沉得像要把这片土地压塌,而自己这点血肉之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