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转过身,用力地、一遍又一遍地拍打着罗小飞的肩膀和后背,那“砰砰”
的声响,在清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
“兄弟!
别的废话哥哥不说了!
就两个字,保重!
一定他娘的给老子保重!”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宿醉的沙哑而显得有些破裂。
“到了那边,鸟不拉屎的地方,缺啥少啥,受了啥委屈,记得打电话!
跟哥哥说!
虽然……虽然山高水远,帮不上啥实在的忙……但……但你说出来,哥哥我听着!
听着也好!”
这个平日里大大咧咧、仿佛什么都不在乎的汉子,此刻眼圈不受控制地泛红了,他用力眨了眨眼睛,试图驱散那不合时宜的湿意,却显得更加狼狈。
罗小飞看着他这副模样,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鼻尖酸涩得厉害。
他反手用力握住岩罕那粗糙布满老茧的手,重重地摇了摇,所有复杂难言的情绪。
都凝聚在这紧紧的相握和低沉的话语中:“岩大哥,你放心。
我会的。
你……在京里,也万事小心。
等我回来。”
没有拥抱,没有更多伤感的言辞。
男人之间的情谊与告别,往往就凝结在这坚实的触碰、简短的话语和彼此心照不宣的眼神里。
罗小飞终于拉开车门,坐进了后排座位。
轿车引擎出低沉的嗡鸣,缓缓驶离了招待所的大门。
他透过后车窗,看到岩罕一直站在原地,那高大却略显孤寂的身影在薄雾中变得越来越小,直到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最终在街角彻底消失。
他收回目光,靠在椅背上,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疲惫与空茫。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通往都国际机场的高公路上。
窗外的景象,从沉睡的城市渐渐过渡到开阔的、带着寒意的郊野。
收割后的田地裸露着灰褐色的土,光秃秃的树木枝桠如同黑色的线条,划破灰白色的天空。
一切都在飞地后退,仿佛他过往的人生,也在以这种不可挽回的度,被迅抛在身后。
北京城,这座他奋斗、爱恋、挣扎过的巨大都市,正在以一种沉默的方式,与他进行着一场漫长的、不知归期的告别。
他没有通知李慕媤。
那个冷静、骄傲又承受了巨大失望的女人,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可能的送行。
或者说,他害怕面对她那可能依旧平静、却足以将他冻结的目光。
那目光会提醒他,他的离开,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对承诺的背弃,无论这背弃有多少身不由己的成分。
他也没有告诉徐莎莎具体的航班信息。
那个单纯、炽热、带着飞蛾扑火般勇气的女孩,他怕看到她的眼泪。
怕看到她强装笑脸却忍不住颤抖的嘴角,怕她那句“我等你”
在机场熙攘的人群中再次响起,会像枷锁一样,牢牢锁住他本已沉重不堪的脚步。
他选择了不告而别,用一种近乎残忍的、自我隔绝的方式,试图将离别的伤痛降至最低——或许,更多是为了他自己那已不堪重负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