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殿东梢间的暖香与暧昧,终究未能抵挡住前朝汹涌而来的冰冷恶浪。
如同平静湖面骤然投入巨石,“男妃祸国,妖孽乱政”
的流言,如同瘟疫般在朝堂上下、宫闱内外迅蔓延酵。
其势之烈,其言之毒,远之前的任何一次攻讦。
源头已不可考,但矛头直指“明懿公子”
谢清晏。
流言将他描绘成吸食帝王精魄、魅惑君心的九尾狐妖转世,称其哑疾乃天罚,入宫后灾祸连连——惊马坠河是开端,西苑雪灾民变是警示,永巷遇刺、帝王重伤更是铁证!
更有甚者,将边关偶的小规模冲突、南方水患的奏报,统统归咎于这“牝鸡司晨,阴阳颠倒”
的祸根!
流言裹挟着汹汹“民意”
,迅转化为朝堂上锋利如刀的奏章。
由太后党羽、礼部尚书周崇文牵头,数十名或明或暗依附慈宁宫的官员联名上书,洋洋洒洒数千言,引经据典,痛心疾:
“陛下!
祖宗家法,阴阳有序!
今有谢氏子,以男儿之身,魅惑君心,僭居宫闱,封以‘明懿’,赐享妃例,此乃亘古未有之荒谬!
牝鸡司晨,惟家之索;男色祸国,社稷倾危!
西苑灾变,永巷血光,皆天象示警!
伏望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以黎民苍生为念,废‘明懿’之号,逐此妖孽出宫,以正视听,以安天下!”
“陛下春秋鼎盛,当广纳贤淑,充实后宫,绵延皇嗣,方为江山永固之本!
岂可为一人所惑,置祖宗基业于不顾?臣等泣血叩请,陛下选秀纳妃,开枝散叶,方是正途啊!”
一封封措辞激烈、盖着鲜红官印的奏书,如同雪片般堆满了乾元殿的御案。
字字句句,如淬毒的匕,不仅要将谢清晏置于死地,更要彻底否定萧彻的意志,逼迫他屈服于“祖宗礼法”
和朝堂“公议”
。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飞入乾元殿东梢间。
彼时,沈言正倚在窗边的软榻上,由阿萦小心翼翼地为他换药。
手上的伤口愈合良好,粉嫩的新肉覆盖了狰狞的疤痕,只是依旧敏感脆弱,指尖的灵活度也远不如前。
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他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病弱的宁静。
王公公脚步急促地进来,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慌乱。
他屏退了阿萦,凑到榻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愤怒和后怕:“公子!
前朝……出大事了!
周崇文那老匹夫,纠集了数十名官员,联名上书!
要陛下……废了您的封号,将您逐出宫去!
还……还说什么‘男妃祸国’、‘天象示警’……逼着陛下选秀纳妃!”
王公公将朝堂上那些不堪入耳的污蔑之词,以及要求选秀的奏请,一五一十地转述。
每说一句,沈言的脸色就冷一分。
阳光似乎也失去了温度,暖阁内瞬间笼罩上一层冰冷的阴霾。
沈言不太能理解,什么就是他的错了?都说古人信奉迷信,还真是!
愤怒、荒谬、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瞬间席卷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