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凝滞的空气里爆开一粒灯花,细微的声响却惊雷般炸在每个人心上。
萧彻立在门口,玄色大氅裹着他挺拔却过分清瘦的身形,像一道沉默的悬崖,隔开了偏殿内外的世界。
光线从他背后漫入,勾勒出冷硬的轮廓,面容隐在暗影里,唯有一双眼睛,深潭般攫住榻上的人。
那目光沉甸甸的,裹挟着数日来积压的疲惫、被刻意冰封的痛楚,还有一丝猝不及防撞见这泪眼时的茫然无措。
他看见了什么?
那个为了林牧野放下身段、连看他一眼都吝啬的人,此刻正泪流满面,挣扎着想扑向他?那双曾为别人写满哀求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的,是为他而生的恐慌、心疼和……浓得化不开的愧?
荒谬。
尖锐的酸涩瞬间刺穿强行筑起的冰墙,又在更深处燃起一点微弱的、连他自己都不敢确认的火星。
沈言所有的力气都在这一眼中耗尽了。
他瘫软在锦被上,急促地喘息,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深处未愈的伤痛,像钝刀子来回切割。
喉咙灼痛依旧,不出像样的声音,只有破碎的气音逸出:“陛……陛……”
他徒劳地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指向门口那个身影,又无力地垂下,泪水决堤般涌出,沾湿了鬓角,也浸透了王德海按在他肩头的手背。
那眼神,是溺水者望见浮木的绝望与哀求——不是为了林牧野,而是为了萧彻!
王德海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看看榻上濒临崩溃的谢清晏,又看看门口如同冰雕的帝王,老迈的身体微微颤,几乎要跪下去:“陛下……陛下万安!
谢公子他……他方才醒来,一时情急……”
萧彻没有理会王德海。
他的视线,沉沉地落在谢清晏苍白脸上纵横的泪痕,落在他因急切喘息而微微开合的、干裂出血丝的唇上。
那无声的呼唤,像细小的钩子,拉扯着他心口那道狰狞的伤疤。
他垂在身侧的手,在宽大的袖袍下紧握成拳,指节捏得咯咯作响,仿佛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他终究动了。
迈出的步子很沉,带着重伤初愈的虚浮,玄色大氅下摆扫过冰冷的地面,无声无息。
他一步步走近,烛光终于照亮了他的脸。
昔日冷峻锐利的线条被病容磨得柔和了些,却更显出一种玉石般的苍白脆弱,眼下是浓重的青影,唇色淡得近乎透明。
唯有那双眼睛,深邃依旧,此刻却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如同风暴前夕的深海。
他在榻前站定,居高临下,高大的身影将谢清晏完全笼罩。
阴影压下,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混合了龙涎香和淡淡药味的凛冽气息,以及……一丝无法彻底掩盖的、从心口处透出的血腥气。
沈言被这气息笼罩,浑身一颤,巨大的愧疚和心疼几乎将他撕裂。
他挣扎着想要仰头看清他,看清他心口的伤,看清他眼底的疲惫,喉咙里出更急促的呜咽:“对……对……不……起……”
那破碎的音节,如同羽毛拂过紧绷的琴弦。
萧彻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他俯下身,动作有些滞涩,仿佛弯腰这个简单的动作都牵扯着胸口的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