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管家双手接过那张纸,神情凝重。
他没有立刻看内容,而是先小心翼翼地将红木算盘放在膝上,这才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天光,仔细阅读起来。
书房内只剩下算盘珠子偶尔被无意识拨动的轻微“噼啪”
声,以及吴管家时而吸气、时而皱眉的细微声响。
周平安耐心等待着,目光落在吴管家布满些许皱纹却依旧稳定的手上。
这位跟随父亲多年的老管家,管理着周家大小事,对清河县乃至整个大夏的赋税制度、地方潜规则都了如指掌。
他的意见,至关重要!
良久,吴管家缓缓抬起头,眼中带着深深的忧虑,但更多的是震惊。
“少爷,”
他声音有些干涩,“您这新法……步子,迈得是不是太大了些?”
“吴伯请直言。”
周平安神色平静。
吴管家指着桑皮纸上的条目,一条条道来:
“其一,裁撤‘剿匪捐’、‘河工捐’、‘炭敬’、‘冰敬’等一切杂捐杂税,只保留朝廷正税‘两税’(夏税、秋税)……”
“此条倒是正本清源,大快人心!
老奴深知这些杂捐实乃地方盘剥之利器,民怨沸腾之源。
然……”
他话锋一转,忧心忡忡。
“骤然裁撤,县衙岁入将锐减近半!
衙役俸禄、县学开支、道路桥梁维护、乃至驿站开销,从何而来?朝廷可不会因我们裁了杂捐就多拨钱粮啊!”
周平安点点头:“此乃开源节流之‘节流’。
杂捐不除,民不堪命,更遑论恢复生产。
至于缺口?后面自有开源之法。”
吴管家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看:
“其二,正税‘两税’,由实物(粟米、绢帛)折征银钱……”
“此条,依《乾合律例》倒是可行,前朝便有‘折色’之法。
只是……”
“少爷,折价几何?由谁来折?此中猫腻甚大!”
“往年折征,胥吏上下其手,压低粮价,抬高银价,百姓往往需多交数成方能完税!
此乃积弊,如何杜绝?”
“折价,由县衙于每年夏、秋两季征收前,参照州府粮价、市面银钱比价,统一核定,张榜公布全县,童叟无欺!
征收之日,只认官榜之价!”
周平安语气斩钉截铁,“谁敢私下更改,或勒索‘火耗’,严惩不贷!”
吴管家眼皮一跳,“火耗”
正是胥吏盘剥的惯用伎俩!
他沉默片刻,手指指向下一条:
“其三,新设‘商税’!
分坐贾、行商两类。
坐贾(铺户),按经营规模、地段优劣分三等,年纳税银百抽三至十不等……”
“行商过境,按货值百抽三……此条……这前所未有啊!
少爷!”
吴管家声音都提高了些:“朝廷虽有‘市舶税’、‘关津税’,但那是针对大商巨贾、海商行旅。”
“在咱们清河这等小县,历来只收些‘落地钱’、‘牙税’等零碎,从未有如此明确、按值抽税的定规!”
“那些开铺的掌柜、走货的行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