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绒布,缓缓覆盖了落霞坪。
篝火在临时搭起的石垒后噼啪作响,跳动的火光舔舐着木柴,将周围武者的脸庞映得忽明忽暗。
张远靠坐在一块断裂的石碑上,左肩的伤口已经被草药包扎好,那位白衣女子留下的温和气流仍在体内缓缓流转,虽未痊愈,却已能支撑他正常行动。
“统领,清点完了。”
一名护卫队长捧着一卷羊皮纸走过来,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他将羊皮纸递到张远面前,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地记着一串数字,每一个数字都像浸了血,“战死三十七人,重伤十二人,能继续战斗的……包括您在内,还有十九人。”
张远的手指在“三十七”
这个数字上顿了顿,指腹传来羊皮纸粗糙的触感。
他认得这上面大多数名字,有跟了他三年的老兵,也有刚从云州城应征入伍的少年。
白日里那些鲜活的面容此刻都化作了冰冷的数字,压得他胸口闷。
“重伤员都安顿好了?”
他抬起头,看向石垒另一侧的临时营帐。
那里隐约传来压抑的呻吟,被篝火的噼啪声衬得格外清晰。
“嗯,李医师正在处理,药草还够支撑两天。”
队长点头,目光扫过远处黑沉沉的山林,“只是……落霞坪不能再守了。
我们人手太少,万一再冒出一头尸母,或是更厉害的东西……”
张远没有说话。
他知道队长说得是实话。
白日的胜利来得侥幸,若不是那位白衣女子出手,他们早已化作尸傀的口粮。
如今女子不知去向,只留下一句“三日后续见”
,他们这群残兵根本挡不住下一波攻势。
“撤往鹰嘴崖。”
张远突然开口,声音斩钉截铁,“那里地势险要,只有一条窄路可通,凭我们现有的人手,足以守住三天。”
鹰嘴崖在落霞坪西侧的山脉里,是他年初勘察地形时记下的一处险地。
那里有天然形成的石缝,能藏人,也能架设滚石,最关键的是,从鹰嘴崖能俯瞰通往云州城的三条要道,一旦有异动,能及时传回消息。
队长眼睛亮了亮:“鹰嘴崖?对,那里好!
末将这就去安排转移!”
“等等。”
张远叫住他,从怀中掏出一块刻着云纹的令牌,“你带五个人,先护送重伤员过去。
记住,沿途留下标记,用我们军中的暗号,别让百姓误闯。
剩下的人跟我留下,清理战场,把能用的兵器、箭矢都收拢起来,再布几道警示陷阱。”
“是!”
队长接过令牌,转身就要走,又被张远拉住。
“告诉李医师,把那袋从尸母残骸里收集的黑血收好。”
张远压低声音,指了指石垒后一个用黑布盖着的陶罐,“那位前辈说,这东西或许能测出域外掠夺者的踪迹,千万别弄丢了。”
队长脸色一凛,郑重地点了点头。
篝火边的武者们开始忙碌起来。
有人用断裂的长枪和绳索制作陷阱,有人将散落的箭簇重新捆扎,还有人在掩埋同伴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