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药师请命夜袭燕京时,中军帐里的牛油烛正爆着灯花。
他单膝触地,铁枪往地上一拄,盔缨上的珍珠随喘息轻颤,映得眸中精光似要刺破帐中沉雾:“末将只需六千精兵,趁辽人后防空虚,定能取那燕京东门!
只消大帅令公子率万人在护城河外接应——”
话音未落,帐外忽有夜风卷着沙砾扑来,将案上舆图刮得哗哗作响。
刘延庆捏着茶盏的手顿了顿,烛火在他眼角皱纹里晃出细碎金光,他望着郭药师铠甲上未褪的征尘,抚掌称善,酒盏在烛下泛着金光:郭将军忠勇,吾儿当亲为后阵!
帐外夜风骤起,吹得帅字旗猎猎作响,却不知这盟约已埋下覆辙之险。
是夜三更,卢沟河畔的月色被云絮撕成碎片。
郭药师立在船头,腰间横刀映着粼粼波光,身后六千儿郎皆裹了头巾,只露出一双双在夜色中亮的眼睛。
高世宣的长枪挑开芦苇丛,惊起几只夜鹭,扑棱棱的振翅声里,前锋已摸到迎春门下。
城头更鼓声刚过,数十架云梯突然竖起,刀盾手闷不做声地割了辽兵咽喉,那“宋”
字大旗便在雉堞上猎猎展开。
六千儿郎踏碎波心月影,乘皮筏渡至南岸时,更鼓才敲两响。
前锋锐卒以飞爪攀墙,斩落城头更夫,迎春门吱呀洞开,铁蹄翻起满地霜华。
入城时正是子时,杨可世的刀还滴着守门辽将的血。
他望着街旁紧闭的院门,忽的咧嘴一笑,刀尖挑起哪家朱漆大门,转头对身后兵士道:“破城者例可劫掠!”
话音未落,士卒便了疯似的撞门砸窗,顿时哭喊声、瓷器碎裂声此起彼伏。
杨可世一马当先,见府库便令兵士纵火,刹那间烟腾万户,金吾不禁,城中百姓惊起号哭,与宋军呼喝声混作沸鼎。
药师勒马扣弦,连射三箭毙敌哨骑,却见火光中杨军已散作群狼,争掠财帛,全忘布防之事。
郭药师皱眉扯住他的袖角:“萧干必回援,当务之急是——”
话未说完,城北突然传来金铁交鸣,竟是萧干率辽军卷着夜色回援。
四更梆子响过,忽闻城北杀声震天。
萧干率三千铁林军卷地而来,马蹄踏碎街心石,弯刀映着灯笼红光如凝血。
萧干回援!
探马话音未落,辽军已撞开城门。
铁枪如林,前军卒不及举盾,便被撞得倒飞丈余。
药师急令结阵,却见杨部兵卒腰缠金帛,阵型散乱。
高世宣挺枪跃马,直取萧干,枪尖挑落敌将兜鍪,却见对方兜鍪下竟扎红巾——辽军死士,皆怀必死之心!
巷战极为惨烈。
宋军据守街角掷火油,辽军以皮囊盛沙土填街,双方短兵相接,刀刃卷口犹呼杀声。
药师左冲右突,见街角有酒肆高耸,急率亲卫登楼,以弓箭俯射。
却见月光下一队辽兵抬着撞木冲来,楼柱震动间,忽闻城西方向寂如死灰——刘光世救兵不至!
药师虎口震裂,长刀当啷坠地,耳畔传来高世宣怒吼:郭将军快走!
回头时但见那员虎将已被五枝长槊贯穿,血透重铠,犹自怒目圆睁。
五五更钟鸣时,残火照见遍地断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