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菲的睫毛上凝着细雪,忽听远处谯楼敲起酉时三鼓,那声音闷闷的,像有人拿棉花堵住了耳朵。
她攥紧了腰间的丝绦,银线绣的缠枝莲被捏得变了形,忽然想起上个月在街市上,看见金兵使节纵马而过,马蹄溅起的泥点溅在百姓衣上,竟无人敢吱声。
若真到了那一步庄菲的声音轻得像落在雪地上的鸿毛,她望着东墙根下蜷缩的流浪猫,忽然想起厨房里还有半块没吃完的粟米糕,咱们这样的女儿家,能躲到哪儿去?话音未落,忽闻前街传来马蹄声,惊得檐下冰棱纷纷坠落,在青砖上砸出细碎裂痕,恍若她们此刻支离破碎的心境。
李恩希解下披风,给廊下冻得抖的金丝雀笼披上,却见那鸟儿瞪着圆鼓鼓的眼睛,盯着她间的珍珠步摇。
她忽然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你瞧,连它都知道要寻个暖处躲着。
可咱们能躲到哪去呢?
庄菲忽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锦缎传来。
两个女子相视而立,身后是荆国公府紧闭的朱漆大门,门前的石狮子被雪覆了半身,只余一双眼睛,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远处宫城方向腾起冲天火光,不知是哪家贵人在摆宴取暖,那火焰映在她们眸中,竟似地狱业火,要将这锦绣山河烧个干净。
李姐,她忽然松开手,从鬓间取下那支鎏金步摇,珍重地塞进李恩希掌心,明日起,咱们收拾些轻便物件。
若真到了乱时便扮作贫家女子,往南走吧。
步摇上的珍珠坠子磕在李恩希虎口,凉得沁骨,却让她忽然清醒过来。
暮霭四合时,两人相携回房,裙裾扫过满地残雪,留下两道浅浅的痕迹,却很快被新落的雪覆盖。
廊下铜铃在风中轻响,惊破满庭寂静,却惊不破她们心中的惶惑——这即将倾塌的大宋天下,可还能容得下两个弱女子的安稳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