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棣起了爱才之心,他深知像杨再兴这样的猛将,若能为朝廷所用,必将是大宋之幸。
于是王棣轻扯缰绳,战马在雨中轻踏碎步,马蹄溅起的水花在暮色里碎成金箔。
王棣望着杨再兴银甲上斑驳的泥痕,忽然觉得那些泥点像极了杨家宗祠里,杨家将画像上的箭瘢。
喉间一热,竟忘了雨水正顺着护心镜往下淌:“杨兄弟可是令公血脉?杨令公血战金沙滩时,枪缨染血三十里——杨兄弟今日这杆滚银枪,耍得比先辈还利落,却为何屈身草莽,辱没了杨家枪的锋芒?”
骤雨打在杨再兴竹节鞭上,铁环出清越的响。
他忽然仰头大笑,笑声震得松枝上的积雨扑簌簌坠落,惊得远处林子里窜出只野兔。
笑到最后,却有颗泪珠混着雨水滚进嘴里,咸得苦,杨再兴忽然扯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时,竹节鞭“啪”
地砸在马鞍上,惊得崖壁上的夜鸦扑棱棱掠过雨幕。
“王将军,我杨再兴岂是个不懂理之人?在下曾在东京汴梁见过艮岳的奇石,也在临安城听过教坊司的新曲——当今圣上醉卧温柔乡时,可知道其治下的百姓,正用妻儿换半块粟饼?”
骤雨打在杨再兴甲胄的吞口兽上,顺着狰狞的獠牙往下淌,倒像是铁兽在垂泪。
杨再兴猛地扯下头盔掼在地上,湿漉漉的黑贴在额角,露出眉骨上那道三寸长的刀疤,在暮色里泛着青黑:“宣和二年方腊起事,在下在睦州亲眼见官军烧杀百姓比贼兵还狠!
当今圣上一门心思扑在花石纲上,艮岳里的太湖石比将士的骨头还金贵,却让六贼把朝堂搅的鸡飞狗跳。”
王棣握着缰绳的手猛然收紧,他想反驳,却不知从何开口,喉咙里竟像塞了团浸水的棉絮。
“您瞧这雨!”
杨再兴忽然张开双臂,任由骤雨劈头盖脸砸下来,银甲下的中衣渐渐透出血色,“宣和四年了!
北边的女真蛮子都快把辽国灭了,咱们的官家还在画院玩他的瘦金体!
您说归朝廷?”
他猛地抄起滚银枪插进泥地,枪杆震颤着嗡鸣,“难道您相信燕雀处堂还能久安?相信朽木能支起大厦?咱们的好官家整日沉迷于声色犬马,信任奸邪之辈,对忠言逆耳不闻不问,长此以往,只怕那锦绣江山都要断送在他手中!
您辅佐这样的君主,只怕将来死无葬身之地呀!”
山风掠过山谷,卷起满地落叶,其中一片恰好落在滚银枪划出的深沟里,那抹枯红,恰似这个时代最后的叹息。
王棣轻扯缰绳,战马踏碎积水退回本阵时,马鞍上的杏黄旗被骤雨洗得透亮,旗面上“王”
字绣纹泛着水光,倒像是用鲜血溶了银线绣成。
他伸手拂去护心镜上的雨珠,镜中映出自己眉峰如刀刻,竟比方才厮杀时更添凝重——对面杨再兴的银甲在暮色里明明灭灭,恰似悬在他心尖上的冰棱。
王棣暗自思忖:“杨再兴乃老令公杨业杨家之后,杨家世代为将,为朝廷立下过数不清的汗马功劳。
七郎八虎闯幽州,七子去六子回的壮烈事迹,如此忠义之后,如此猛将若能归降,何愁燕云不克?”
“得用其忠,破其疑。”
王棣喃喃自语,若能以杨家世代忠良为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