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图,用力抖开时,图角拍在香案上出脆响,“诸君且看,这山河待洗,这日月待新,正该由我们——”
话音未落,檐角一枚铜铃突然大振,清越之声撞破云层,惊起檐下几只雨燕,扑棱棱掠过众人头顶,向着东方天际那道金光四射的云隙,直飞而去。
天光褪尽铅灰,檐角最后一脉雨痕被风舔得半干,金箔似的阳光正从云隙里倾泄而下,在青石板上流淌成蜿蜒的光河。
云破日出,金箔似的阳光泼在他银白色大氅上。
王棣按剑鞘缓缓解开方才紧绷的指节,指腹蹭过鞘上刻的饕餮纹,凉得沁人。
他抬眼望了望山隙间漏下的天光,忽然伸手摘了片粘在剑柄上的雨打梨花,任那抹白从指缝间滑落,碎在青石板上。
“真定道上,该有咱们的马蹄印了。”
他的声音混着涧水潺潺,撞在殿角风铃上,碎成一串清越的音符。
说罢袍袖一扬,腰间玉佩与剑穗相击,出温润声响,惊得梁上一只雨燕扑棱棱掠过众人头顶,翅尖沾着的水珠正落在李恩希间。
杨再兴已在指挥兵士收拾辎重,甲胄轻响如碎玉相叩。
他手中长枪往地上一顿,枪缨子扫过满地残香,惊起几星微尘,在光束里旋成细小的银河。
郭药师解下腰间水囊抛给亲兵,鹿皮囊口的铜扣在阳光下晃出冷光,恰似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锐芒。
众人动作如流水般娴熟,帐幕收起时带起的风,竟将殿外最后几簇湿淋淋的野花吹得轻颤,抖落的水珠在草叶上滚成碎钻。
王棣走到马车旁时,檐下残雨恰好坠落,在车帘上洇开淡墨似的水痕。
他抬手替李恩希拂开垂落的帘穗,“前几日山径塌方,车轮怕是要碾过三道碎石滩。”
他的指尖擦过她鬓边,惊起一缕细,在风里晃成柔软的弧。
“若觉得颠簸——”
话未说完便被自己截断,转而伸手将庄菲扶上车,动作轻得像捧一汪春水。
李恩希低头时,看见他指尖还沾着半片草屑,是方才帮兵士拾掇兵器时蹭上的。
那抹绿意衬着他掌心薄茧,竟比任何时候都要鲜活。
王棣翻身上马的动作极利落,镫里藏身间,银鞍照白马的飒沓,惊得路边几株野蔷薇簌簌落英。
手中马鞭轻抖,穗子上的铜铃与腰间玉佩相击,清响里混着远处涧水轰鸣。
“诸君且看——”
他勒住马回望众人,阳光正从他眉骨处斜斜切下,在眼窝处投下锋利的影,却让唇角扬起的弧度添了几分灼热,“待过了前面那道山梁,便是咱们大展身手的战场!”
马鞭挥落时,惊起满谷宿鸟。
蹄声如雷碾过残桥,车轮滚过处,积水溅起碎银似的光,将岸边芦苇荡里的蛙鸣都惊得哑了。
李恩希掀开窗帘一角,看见他的背影在晨光里渐次拉长,银白色大氅被风扯成猎猎旌旗,恰似一柄出鞘的剑,要将这苍茫天地,劈出一道通往黎明的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