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划出半轮残月似的弧光,朱漆碎屑扑簌簌落下来,洒在张邦昌绣金官服上,恍若下了一场血雨。
「轰!
」的巨响中,旗杆轰然倒地,底座石龟被压得碎成齑粉。
张邦昌踉跄后退,后腰撞翻书案,他望着王棣铁拳上渗出的血珠,忽然想起方才那拳若击在自己胸口,怕不是要将心肝都震成泥沼。
喉间涌上的腥甜终于忍不住,「哇」地吐出一口黑血。
张邦昌面皮紫胀如猪肝,终于牙一咬,喉间涌起的腥甜混着恐惧,竟比黄连更要苦涩三分,只得颤声挥手:松松绑吧。
刀斧手们面面相觑,锁链「哗啦」落地声里,岳飞只觉肩颈处血脉如冰河初融,麻痒中带着刺痛。
他活动手腕时,听见骨骼出「噼啪」轻响,恰似挣断了无形的枷锁。
抬眼望时,王棣正立在断旗杆旁。
岳飞整了整被勒皱的征袍,这才踏前两步,在王棣面前撩衣便拜。
将军今日之义,飞没齿难忘。
「扑通」一声,岳飞单膝触地,青砖上的朱漆渗进裤脚,竟似染了片忠心赤胆:若无王将军仗义执言,飞今日必遭奸人毒手。
他仰头望着王棣,见其眼中寒星尽化作暖流,不由得心中一热。
王棣伸手虚扶:岳兄弟何需多礼?当今天下,正需你这等忠勇之士。
他转头望向郭药师,后者早已捧着花名册候在一旁,灯笼光映得他眼中钦佩之色粼粼如波。
将岳兄弟名字记在从军名册第一页,我军中不能没有岳少侠此等英雄。
王棣顿了顿,手指划过断旗杆上的裂纹,便破格授他百夫长之职,明日卯时到演武厅听令。
郭药师应声时,笔尖在二字上洇开小团墨渍,恰似滴在宣纸上的热血。
忽闻身后有人闷哼,却是杨再兴用枪杆撑着地面,缓慢起身,胸前伤口渗出的血珠已将衣襟染成深紫。
王棣急忙抢步上前,袖中带出的风竟将杨再兴额前汗湿的碎吹得扬起:贤弟伤势如何?
不妨事。
杨再兴咬碎半颗后槽牙,硬生生将痛呼咽回喉咙。
“张右丞”
王棣忽然转身,语气冷得能刮下冰碴,“您该告辞了”
他手指向角门,那里柴桂的家将们正缩成一团,恰似被踩扁的癞蛤蟆。
“是是该告辞了。”
他勉强扯动嘴角,却比哭还难看,袍袖拂过书案时,将「生死文书」扫落在地。
随从们忙不迭拾起他的官帽,却见帽翅上金线绣的蟒纹已被冷汗洇得走了形,活像几条垂死的蚯蚓。
张邦昌瞥了王棣一眼,只觉王棣面色铁寒,忙用袍袖掩面转身,带齐家将时靴底碾碎半朵带血杨花,恰似踩灭了最后一点体面。
众人垂头鼠窜时,阳光将他们影子拖得极长,活像一串被拎起的丧家之犬,迤逦没入校场角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