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五年孟夏,金方将燕京并西部六州交割与宋。
然燕京城中百姓十之八九已被金人掳往辽东为奴,宋军入得城来,但见断壁残垣间荒草没径,狐兔窜于废墟,端的是一座空落落的死城。
宋廷遂遣官设燕山府路,管辖这新得之地。
其时金太祖完颜阿骨打曾有诺,云州诸地若宋廷肯出犒军金银,亦可归属。
五月间,金已应允先将朔、武、蔚三州交割,尚未及施行,不料六月里完颜阿骨打忽尔龙驭上宾,此事遂寝。
一时间宋金盟约虚实,恰似燕山府上空残云,聚散不定。
宣和五年冬月,北风卷地,燕山山脉早被鹅毛大雪覆盖。
完颜宗望接了完颜吴乞买将令,于锦州大营升帐点兵。
但见他头戴铁铸猊盔,身披连环兽面甲,坐下一匹踏雪乌骓马,鞍边悬着两柄八棱金装锏,精光闪闪映着雪光。
帐外金兵列阵,铁甲上积雪簌簌而落,刀枪如林,望之如银色荆棘丛一般。
这日三更造饭,五更拔营,数万金兵衔枚疾进,直扑南京城。
行至城东二十里处,但见平野旷阔,唯有张觉营寨扎在白杨林边。
宗望勒马观阵,见张觉军营旌旗虽整,却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恰似败絮飘摇。
他嘴角冷笑,马鞭往空中一扬,刹那间金鼓齐鸣,铁骑如潮水般涌向张觉军营。
张觉登城望见金兵势大,急令开弓放箭,无奈北风正紧,羽箭射出竟如飘叶般歪斜。
金军盾牌手冒箭推进,以巨斧劈开辕门,喊杀声震得城头积雪纷纷坠落。
张觉率军巷战,怎奈金兵连日攻坚,悍勇绝伦,直杀至暮色四合,张觉麾下将士尸横遍地,血水在雪地中冻成紫黑冰棱。
三更时分,张觉率残部开西门突围。
其时大雪漫天,人马踏在雪地里齐膝深,背后金兵火把如星,喊杀声追了二十余里。
他回望南京城头已插金军白旗,长叹一声,拨转马头往燕山府方向奔逃。
麾下士卒鞍马劳顿,又冻又饿,沿途倒毙者不计其数,至天明时只剩千余骑踉踉跄跄入了燕京城。
完颜宗望兵临燕山府下,遣使者持箭书至宣抚司。
那使者身披玄狐裘,立于风雪中朗声道:张觉背金降宋,已是叛逆,贵朝为何收留?若不交出此獠,我大金铁骑即刻踏平燕山!
宣抚使王安中接了箭书,见上面血书数字:纳叛背盟,神人共愤,不由得手颤不已。
完颜宗望在城下立马横锏,声如洪钟道:三日内不交张觉,我便以箭射穿宣抚司大堂!
燕山府的风雪更紧了,宣抚司衙门前的铜钲在寒风中出嗡嗡轻响,恰似为这场即将席卷中原的风暴,奏响了苍凉的前奏。
燕山府宣抚司衙内,甲仗库的铁门在风雪中吱呀作响。
王安中手抚象牙笏板,望着架上寒光闪闪的刀枪剑戟,张觉藏身的那口生了铜绿的铁柜恰在丈二长矛阴影里。
忽有亲卫掀帘入内,帽檐上积雪簌簌落在青砖地:金使完颜宗望又在辕门外擂鼓,说再不交人便射火箭焚衙!
他转身时,铁柜一声,张觉隔着铁栅嘶声道:王安中!
你若献我,今后还有何人敢降宋。
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