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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如墨,渐渐浸透真定北城根。
老颜(完颜乌察)缩着脖子穿过一道荒僻巷弄,脚下碎石硌得草鞋咯吱作响。
前头三间破房的茅草屋顶歪歪斜斜,墙缝里还塞着风干的马粪,他左右张望片刻,见巷尾只有一阵西风卷着败叶滚过,这才上前,指节在朽木门上轻叩三下,稍停片刻,又叩两下,那节奏恰似草原上传递军情的响箭。
“吱呀”
一声,门缝里先探出半盏油灯,昏黄灯光下映出三张虬髯满面的女真汉子脸庞。
完颜兀术斜倚在屋角兽皮椅上,身上玄色貂裘敞着领口,左手端着镶银马奶酒碗,右手抓着条油光亮的羊腿,油脂顺着指缝滴在熊皮褥子上。
他身后十名护卫皆是铁塔般的精壮汉子,腰间佩刀与头上铁盔在油灯下幽幽反光,整间破房里弥漫着浓烈的膻腥气与酒臭。
完颜乌察见状,慌忙撩起破袍下摆,扑地便拜,额头在泥地上磕得“砰砰”
有声:“属下完颜乌察,叩见四太子千岁!
幸不辱命,总算将真定府布防图取来啦!”
他说话时肩头乱颤,不知是激动还是后怕,鬓角汗水顺着皱纹流进衣领,在尘土里冲出条弯弯曲曲的痕迹。
完颜兀术“嗯”
了一声,羊腿在嘴边停住,油乎乎的手指挥了挥。
左侧护卫踏前一步,靴底碾碎地上的羊骨,接过那卷舆图呈上去。
完颜兀术将羊腿往铜盘里一丢,油手展开图纸,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图上朱笔标记,忽然“桀桀桀”
笑了起来,声音在破房里嗡嗡作响:“好!
好个完颜乌察!”
他指尖重重戳在图上西北城门处,貂裘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上海东青刺青,“待此番功成,定要在二哥面前为你请个大大的赏赐!”
话音未落,他已将舆图往护卫怀里一塞,抓起椅边长刀往肩上一扛,貂裘大袖带起一阵劲风,早大步跨到门口。
十名护卫如影随形,刀鞘碰撞声叮当作响。
完颜乌察忙不迭爬起来跟在后面,刚出得房门,便觉一股寒风卷着沙砾扑面而来,抬头见暮色中二十余匹战马已在巷口列阵,马蹄踏得硬土咚咚直响。
完颜兀术飞身上马,玄色貂裘在风中鼓胀如帆,他猛地一扯缰绳,坐骑人立而起,长嘶声震得破房泥灰簌簌掉落。
“走!”
他喝一声,马队便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巷弄,马蹄声踏碎一地残阳,朝着北方金国疆土的方向疾驰而去。
身后真定城墙的垛口在暮色中渐渐模糊,唯有破房窗棂里那盏油灯,还在寒风中明明灭灭,映着满地狼藉的羊骨,恰似荒原上无人收殓的白骨。
真定府北城门楼的垛口之上,残阳如血,正缓缓沉下西陲。
王棣负手立在雉堞之间,银袍被北风卷得猎猎作响,腰间虎头剑吞在暮色中泛着冷芒,恰似檐角垂落的冰棱。
他身旁杨再兴拄着铁枪,甲叶上的酒渍已被风吹干,却留下暗褐斑纹,宛如久经沙场的血痕。
吴玠吴璘兄弟并立另一侧,二人戎装外披着玄色大氅,衣摆下露出的剑柄纹路在残阳里明明灭灭。
远处地平线上,完颜兀术一行的马蹄烟尘已化作淡淡的灰线,正朝着北方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