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的鼓点。
殿外冷雨敲打着琉璃瓦,淅淅沥沥声中,忽听得廊下金瓜武士甲叶摩擦的轻响——户部尚书李梲已按旨整装备驾,他身上那领八重宝钿明光甲原是太府寺库藏的礼仪用甲,此刻肩甲接缝处却渗着汗渍,腰间悬的并非户部印信,而是一柄吞口嵌红宝石的雁翎刀,刀柄缠的杏黄丝绦被雨水浸得沉。
李卿此去,须得在建康城朱雀航头备好三十艘楼船。
赵佶的声音透过二十四重鲛绡帷帐传来,帷帐上绣的四海升平图案被烛火映得扭曲,仿佛水中晃动的鬼魅。
他抬手时,腕上串着的十八子菩提子手串作响,那本是李师师所赠,此刻有三颗珠子竟被他攥得迸了裂纹。
阶下李梲叩时,额头触到金砖上一道暗纹。
官家,给事中吴敏忽然咳嗽一声,袍袖下的手却紧紧攥着笏板,象牙笏板边缘被他捏得白,我朝祖制皇子虽任开封牧,却无调兵之权他话未说完,已见赵佶猛地抬手,将案头一只玉笔洗扫落在地。
那笔洗原是用和田暖玉雕琢的南海鲛人,此刻摔作数瓣,玉屑飞溅。
满殿文武霎时鸦雀无声,唯有殿外风雪卷着檐角铁马,出细碎而凌乱的叮咚声。
中书侍郎王孝迪低头盯着自己的靴尖,枢密院事蔡攸将脸埋在笏板后,只觉后颈凉,仿佛已看见东京百姓指着脊梁骨骂街的场景——那些百姓的面孔,竟与他府中被花石纲逼得家破人亡的佃户重叠在一处。
赵佶在御座上来回踱步,明黄罗袍的下摆扫过地面,将方才摔碎的玉屑踢得四处飞溅。
他忽然停步,抓起案头一幅《江山万里图》轴,猛地扯断锦带,青绿山水的绢本在他手中裂作两半,露出背面用瘦金体写的南渡方略四字。
那字迹被茶水洇过,字的三点水竟化作蜿蜒血痕,顺着绢本滴落在地,与玉笔洗的血渍连成一片,宛如一条从东京通往江南的逃亡之路。
都哑巴了?!
他将半幅画轴砸在丹墀上,画中钱塘江潮的浪头恰好摔在蔡攸面前,浪花里点缀的金箔碎屑簌簌掉落,恰似王朝崩裂的金粉。
然而群臣依旧垂不语。
殿外的雪突然下得紧了,一片鹅毛大雪扑在窗纸上,将窗棂间糊着的《瑞鹤图》残片彻底打湿。
那画上原本昂天外的仙鹤,此刻被雪水浸得翅羽下垂,竟像是一群折翼的候鸟,正徒劳地望向南方。
赵佶望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忽然觉得喉头甜,手帕掩口时,指缝间又渗出几点血来。
檐角铁马在风雪中出一阵杂乱的急响,恍若金鼓齐鸣。
赵佶忽然惨笑一声,笑声在空旷大殿里回荡,惊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覆在他花白的间,宛如瞬间落满了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