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城内的灯火却星星点点亮起来——那是百姓在家门口点的油灯,从城头望下去,像满地的星星,照着守城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都牢牢钉在太原的土地上。
太原城头的晨雾还没散尽时,王禀的铁枪已在垛口上敲出第三声脆响。
那杆枪杆上缠满了布条,红的是血,灰的是硝烟渍,最下端的铁镦磨得亮,是日日在城砖上拖拽留下的痕迹。
他刚从东城楼下来,那里昨夜被金兵挖塌了半丈墙基,此刻民壮正扛着沙袋填补,他踩着没膝的碎砖过去,裤腿扫过断箭堆,带起的铁锈味混着晨露的潮气,呛得人鼻子酸。
“王总管!
西城箭楼快撑不住了!”
亲卫的喊声刚落,王禀已翻身上了那匹瘸腿的老马——这马前蹄前日被炮石砸过,走路一颠一颠,却比谁都懂主人的心思,缰绳一勒便往西城冲。
马镫撞击甲胄的“叮当”
声在空荡的城墙上回荡,像给守城的人敲着鼓点。
路过南城时,卖豆腐的张老汉正提着瓦罐等在垛口边,见他过来,忙把罐里的热粥往他手里塞:“总管,喝口暖着!
昨夜您在北城守了整宿,眼都红了!”
王禀没接,只拍了拍老汉的肩,掌心的老茧蹭得老汉粗布衣裳响:“让妇孺都往后城挪,这儿箭密。”
西城楼的横梁已被炮石砸得歪斜,几根断柱支着摇摇欲坠的楼檐,宋兵正用身体顶着门板当盾牌,箭雨“簌簌”
钉在板上,像下了场铁雨。
王禀跃下马时,正撞见一名金兵顺着云梯爬到半截,手里的弯刀映着晨光闪。
他反手抽出腰刀,刀风带着破空的锐响,斜劈下去——那金兵惨叫着坠城时,王禀已踩着垛口翻上箭楼,一脚踹开吓得抖的年轻士兵:“慌什么!
搬圆木,砸他们的云梯!”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股不怒自威的劲儿。
旁边的老兵李三儿对身边人说,每次王总管站到哪儿,哪儿的箭雨仿佛都偏了半寸。
那日午时,北城角楼塌了,砖石滚落时埋了三个民壮,王禀扑过去徒手扒砖,指甲缝里全是血,竟比砖渣还红。
民壮们见他这般,也疯了似的跟着刨,有人指甲掀了,有人手被砸肿,没一个哼声的。
等把人拖出来时,王禀的胳膊已被落石砸得青紫,他却顾不上揉,只吼着让军医先救民壮,自己转身又往南城跑——那边金兵正用冲车撞门,门轴“咯吱”
响得像要断。
太原城头的风,总裹着硝烟与血腥,刮得人睁不开眼。
王禀的铁枪拖在城砖上,划出一路火星,枪缨上的红绸早已被血浸透,结成硬邦邦的团,却仍在驰驱时猎猎作响。
他的身影在断壁残垣间如黑铁塔般移动,从晨雾未散到暮色四合,甲胄上的冰碴融成血水,又被寒风冻成薄冰,层层叠叠,倒像披了层暗红的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