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了紧腰间束带,提气几步踏出本阵,到得两军之间空地上,脚下踢起的浮尘尚未落定,已转身朝着对面王禀所在的方向,运起丹田气朗声道:“对面的王总管听着,我家元帅有言,城已破,援已绝,粮已断,念你孤军坚守,实属不易,若肯早早归降,不失封侯之位,弃械归降,万户侯、金银山、绝色姬妾,要什么有什么!
何苦再作无谓厮杀?”
王禀闻言,缓缓转头。
身边断臂的兵卒仍紧攥着半截枪杆,指节泛白;带箭的民壮咬着牙挺直脊梁,血从箭孔汩汩渗,在衣襟上洇出黑红的花。
人人脸上血污遮面,眼里却都映着暮色里最后一点残光,像将熄未熄的炭火。
人人脸上身上都是血,眼里却燃着簇不肯灭的火。
他喉间低低滚过一声笑,似是笑这喊话,又似笑自己满身的伤。
抬手抹去颊边凝结的血痂,动作缓而沉,剑仍拄在地上,卷刃的剑尖斜斜挑着,像不肯折的脊梁。
通事的喊话还在风中飘着,王禀忽然抬手,不是拔刀,也不是摇旗,只是轻轻拍了拍身边一个咳得直不起腰的老兵。
他慢慢直起身子,动作有些滞涩,像是关节都生了锈,却每一寸都透着股撑天立地的硬气。
“你告诉粘罕。”
他声音不高,带着血沫子的沙哑,却像锤子敲在青铜上,在嘈杂的战场上撞出清越的响,“我王禀食大宋俸禄,守大宋城池,城在人在,城破人亡,这是忠;护着满城老幼,守到最后一口气,没让他们白白送命,这是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身后那片早已不成模样的城郭,又落回身边这些血透衣衫的军民脸上,忽然露出一丝极淡的笑,像是风雪里开出的梅:“我为国已尽忠,为民已尽义,大丈夫一生复有何求。
便是此刻倒在这城下,又有什么可憾的?”
话音落时,晚风卷着断旗“猎猎”
作响,像是在应和他的话。
对面的通事张了张嘴,竟再没说出一个字来。
通事脸色白,勒马退去。
粘罕在阵中眉峰一挑,狼旗猎猎,正卷过王禀那句掷地有声的话,往暮色深处飘去。
王禀霍然转身,脊梁挺得如断墙残柱般笔直。
袍角扫过满地血污,带起一串暗红的血珠。
他左手猛地撩起战袍前襟,那布帛早已被血浸透,沉甸甸如浸了铅,他抬手揪住血污凝结的战袍前襟,那布帛粗糙如砂纸,他就着这残破的衣襟,一下下擦过卷刃的剑刃。
铁锈混着血痂簌簌落下,剑刃虽钝,此刻却似有寒芒再起,映着他眼底最后一点烈火。
擦得三四下,王禀右手猛地抄住剑柄,手腕一翻,长剑“嗡”
地颤了一声,直指向狼旗之下的完颜粘罕。
那剑虽卷刃,此刻举得笔直,像他这辈子没弯过的脊梁。
“粘罕蛮狗!”
王禀一声暴喝,声音撕破暮色里的死寂,震得骑兵的马都惊得刨了刨蹄。
血沫从他嘴角溅出,混着齿间的腥气,“你若敢动太原百姓一根毫毛,我死后化作厉鬼,定夜夜绕你帐前,啃你肉、吸你血,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在黄泉路上追你三世!
教你永世不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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