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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堞边,郭京正踏着罡步。
此刻换了件洗得白的杏黄道袍,袍角绣着歪歪扭扭的六甲符箓,被风掀得猎猎作响。
他面皮蜡黄,颔下几缕山羊胡沾着冻住的鼻涕,一双三角眼却瞪得滚圆,正对着城下金兵的方向念念有词。
左手捏着张黄纸符,右手握柄桃木剑,剑刃上还粘着半截燃尽的香灰,随着他踏步的动作簌簌往下掉。
“六甲神将听吾号令——”
他突然顿住脚,桃木剑往城砖上猛地一拍,那符纸竟无火自燃,青灰色的烟顺着他指缝往上飘,混着他口中喷出的白气,在寒风里拧成一团怪影,“此去斩金狗级,如探囊取物!
尔等且看,待贫道神兵一出,管教那完颜斡离不、完颜粘罕屁滚尿流!”
城楼上的何栗听得眉梢直颤,他官袍上的玉带早被冷汗浸得潮,却仍攥着郭京前日献上的“法书”
,书页边角卷得像只干硬的蝉蜕。
“郭道长所言极是!”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孙傅,声音因激动而尖,“前日道长试演,隔空斩落庭中老槐,此等神通,岂容置疑?”
孙傅连连点头,花白的胡子抖得像风中的蛛网。
他袖中藏着郭京给的“护身符”
,符纸边角磨得亮,此刻正按在胸口,仿佛那薄薄一层黄纸真能挡住城外呼啸的箭矢。
“诸位莫要惊扰法事!”
见有将领急得顿足,他猛地沉下脸,官帽上的珠串撞出脆响,“郭道长说了,凡俗肉眼看不得神兵显圣,须得让开城门,方能让六甲天兵畅行无阻!”
“参政大人三思!”
一名老兵甲胄上还带着昨日血战的刀痕,他扑过来攥住何栗的袍角,指节因用力而白,“金兵铁骑已在城下列阵,此刻开门,与引狼入室何异?这郭京满口胡柴,前日说能撒豆成兵,今日又做六甲法,若真有这般本事,为何不早早献出?”
“放肆!”
何栗猛地甩开他的手,袍角被扯破一道口子,露出里面浆洗僵硬的衬里,“你这匹夫懂什么?”
他转头看向郭京,语气瞬间软下来,“道长,莫要与这等俗子一般见识。”
郭京斜睨着那老兵,三角眼眯成条缝,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黄黑的牙。
“此等凡夫,自然不懂我六甲法的玄妙。”
他举起桃木剑,剑尖指向城门方向,“时辰到了——开城门!”
“不可!”
城楼上顿时一片哗然,有文官急得直拍栏杆,木栏被拍得“咚咚”
响,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有士兵按紧了腰间的刀,甲叶摩擦声里混着牙齿打颤的响动。
寒风卷着他们的呼喊撞在城砖上,又被城外金兵的号角声碾碎。
何栗却已红了眼,他抽出腰间的令牌,令牌上的铜环撞在栏杆上,出刺耳的响。
“传我命令——开宣化门!”
他的声音穿透嘈杂,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谁敢再阻,以通敌论处!”
孙傅立刻附和:“快!
让守城的军卒都退开,莫要冲撞了神兵!”
郭京得意地捋着山羊胡,桃木剑在空中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圈,口中咒语念得更急,像是一群饿狼在喉头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