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一头堆着几件破衣裳;有拄着拐杖的老妪,怀里抱着个早已冻僵的婴孩,嘴里还喃喃着“儿啊,暖和些”
;还有些溃散的宋兵,甲胄早被扒了,只穿着单衣,冻得嘴唇紫,互相搀扶着往前走,活像群丧家之犬。
郭京混在人群里,起初还只顾着埋头赶路,直到听见前面有人哭哭啼啼:“金狗杀进来了,这天下要完了……”
他忽然停住脚,摸了摸怀里——那几张被血污浸过的黄符还在,是他从城楼上跌下来时死死攥着的。
“诸位莫慌!”
郭京清了清嗓子,故意让声音在寒风里飘得远些,“贫道乃郭京,身怀六甲秘法,撒豆可成兵,剪纸能为马!”
人群里有几个曾见过他在汴京街头装神弄鬼的,此刻虽慌不择路,竟真有人停下脚:“是郭道长?您不是在城楼上作法吗?”
郭京挺了挺佝偻的腰,往脸上抹了把泥,倒显得眉眼更“高深”
了些:“此乃天意!
金兵虽破外城,却进不了内城——贫道是奉上天旨意,往南搬救兵的!”
他掏出张黄符,借着雪光晃了晃,符上的朱砂被血浸得黑,倒像道诡异的咒印,“瞧见没?这是六甲神符,贫道只需往襄阳城一站,念动咒语,百万神兵自会天降,保管把金狗赶回老家去!”
有个穿粗布短褂的汉子饿得眼冒金星,听见“救兵”
二字,竟“扑通”
跪了下来:“道长救救俺们吧!
俺们跟您走,给您磕头了!”
他身后几个难民也跟着跪下,雪地里顿时跪了一片,哭喊声混着风声,倒让郭京心里泛起阵莫名的得意。
他干咳两声,故意板起脸:“起来起来!
天意不可违,凡夫俗子岂能随便跪?”
说着从怀里摸出那半块麦饼,掰了小半块递给那汉子,“先垫垫肚子,跟贫道往南去。
到了襄阳,贫道便作法,保你们衣食无忧。”
汉子捧着麦饼,千恩万谢地塞进嘴里,竟连饼渣都舔得干干净净。
郭京瞧着他那副模样,心里冷笑——这些蠢货,当年在汴京街头信他“刀枪不入”
,如今落得这般境地,竟还信他“神兵天降”
。
往南的路越走越荒。
官道旁的村落十有八九被金兵洗劫过,断墙残垣里飘着焦黑的房梁,井台上堆着几具无人收殓的尸体,冻得硬邦邦的,像块块黑炭。
郭京裹紧破道袍,缩在逃难人群里,白天靠着那几句鬼话骗些残羹冷炙,夜里就挤在破庙里,听着难民们的哭嚎打盹。
有回路过片林子,忽遇几个散兵游勇拦路,为的是个断了左臂的宋兵,手里提着把锈刀,喝问他们有没有干粮。
郭京赶紧掏出最后两张黄符,往树上一拍,喝声“敕令”
,又抓起把雪往空中一撒:“此乃六甲兵粮,尔等若敢无礼,顷刻叫你们化为齑粉!”
那断臂宋兵本就饿得昏,瞧着他神神叨叨的模样,竟真有些怵。
郭京身后那几个信了他的难民也跟着起哄:“这是郭道长!
能撒豆成兵的!
你们怕不是不想活命了!”
宋兵们面面相觑,终是没敢动手,骂骂咧咧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