拄在雪里,枪缨上的冰壳子随着他的呼吸轻轻动。
他看着何栗那副模样,嘴角抿成条铁线,眼里的火气渐渐沉下去,化成一片冰。
张铁牛看得火起,刚要上前骂几句,被许青拉住了。
许青咳着血,低声道:“让他……让他自己来。”
何栗满头大汗,混着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在下巴上结成小冰粒。
他咬着牙,亲兵托着他的腰猛一使劲,总算把他搡上了马背。
可他刚要抓缰绳,手里的马鞭“啪嗒”
一声掉在雪地里,溅起一片雪尘。
亲兵捡起来递给他,他刚握住,手腕一抖,马鞭又掉了。
第三次掉下去时,何栗的手僵在半空,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马鞭,像丢了魂。
风把他的紫袍吹得猎猎作响,倒像是面破旗,在青城的断墙下摇摇晃晃。
杨再兴忽然转过身,银枪在雪地里划出一道深痕,往青城深处走去。
他听见身后传来亲兵的吆喝声,听见瘦马打响鼻的声音,还有何栗带着哭腔的催促:“走……走啊……”
马蹄声慢慢远去,朝着朱雀门的方向。
杨再兴回头望了一眼,那紫色的身影在风雪里缩成个小点,手里的马鞭不知何时又没了踪影。
他往冻土上啐了口唾沫,唾沫落地就冻成了冰碴子。
“这青城的日头,比夜里还冷。”
他低声骂了句,握紧了银枪。
枪杆上的冰化成水,顺着指缝往下淌,凉得像刀子。
朱雀门的城楼早被炮火掀去了半边,断梁上挂着半截焦黑的宋旗,被风雪撕得像破布条。
何栗的瘦马刚到门楼下,就被两杆铁枪拦住——枪尖的寒光裹着雪粒,在他眼前晃得人晕。
“来者何人?”
金兵的喝问像冰锥子扎过来,带着浓重的北地方音。
何栗攥着缰绳的手一抖,才想起该回话,声音却细得像蚊子哼:“宋……宋臣何栗,求见斡离不郎君。”
城楼阴影里转出个披貂裘的身影,正是斡离不。
他斜倚在半截石础上,手里把玩着块冻硬的马蹄铁,见了何栗那副模样,嘴角撇出点冷笑:“南朝的官儿,倒比上次来得快。”
他抬眼扫过何栗的紫袍,袍角沾着泥雪,腰间空荡荡的——那块镇国印早被亲兵收了去,“粘罕在中军帐,他想见你。”
何栗心里“咯噔”
一下。
完颜粘罕的名声他早听过,前日斩李若水时,便是这人亲自下令,据说刀上的血三天没洗干净。
他刚要开口求告,斡离不已转身往门内走,貂裘扫过断砖,带起的冰碴子打在甲叶上,叮当作响:“进去吧,别耍花样——我帐下的刀,比青城的风还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