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了声,转身便往宫门外奔,马蹄踏在积雪的御街上,溅起细碎的雪粒,那声响渐渐远了,倒让这宫苑更显寂静。
张邦昌又立了片刻,目光扫过殿柱上那道金军砍出的刀痕,木茬翻卷,在雪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想起破城那日的火光与哭喊,胸口竟似被什么堵着,闷得慌。
不多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着甲胄碰撞的轻响,如雨点般敲在青砖上。
蒋师愈掀帘而入,一身青灰铠甲上还沾着城外的泥雪,甲缝里结着细冰,头盔斜挎在腰间,鬓角汗湿的丝冻成了白霜,显然是刚从城外巡查粮道回来,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他见张邦昌立在案前,忙跨步上前,单膝跪地:“末将蒋师愈,参见相公!
不知相公急召,有何吩咐?”
张邦昌上前一步,伸手将他扶起,指尖触到蒋师愈铠甲的凉意,又缩了回来。
“师愈,你随我在汴京守城多年,可知如今这局面,是何等凶险?”
他声音压得低,目光扫过殿门,似怕风把话吹走,“金军破城时,二帝北狩,满朝文武或死或降,若当时无人出来暂撑局面,你说,这满城百姓,还有活路吗?”
蒋师愈眉头紧锁,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相公当日受金军推戴,也是万般无奈,末将都看在眼里——那些日子,您夜夜在殿内踱步,头都白了好些,若不是为了稳住金军,护着百姓,您怎会受那等委屈?”
张邦昌闻言,眼眶竟有些热。
他转过身,走到案前,取过一支磨得亮的紫毫笔,砚台里的墨汁因天寒凝了些,他呵了口气,手腕微顿,却未迟疑。
铺开的宣纸是从旧府库找出来的,纸页黄,边角卷起,他一笔一画写下去,字迹不算遒劲,却字字端正,每一笔都似带着千斤重。
“我受推戴这些日子,如履薄冰,日夜都怕误了大宋的根基。”
张邦昌一边写,一边低声道,笔锋在“暂解国难”
四字上顿了顿,墨点在纸页上晕开一小团,“如今太后垂帘,民心稍定,当务之急,是请康王殿下归京承大统。
这封信,你替我送去济州,务必亲手交到康王手中,把我这番苦心,一字一句说清楚——我张邦昌若有半分私心,甘受千刀万剐,死后亦无颜见列祖列宗!”
蒋师愈站在一旁,看着张邦昌写信时微颤的手腕,看着他鬓角新添的白,听着他话里的恳切,只觉得胸口热血翻涌。
待张邦昌写完,将信纸折好,用印泥盖了私印,又取过一块青布仔细包好,递到他手中时,蒋师愈双手接过,指尖触到信纸的凉意,亦触到字里行间的沉重。
“相公放心!”
蒋师愈将布包贴身藏好,按在胸口,声音铿锵有力,“末将这就动身,沿途若遇金军关卡,便是拼了这条命,也定将书信送到康王殿下手中!
绝不让相公的苦心,白费半分!”
张邦昌点了点头,走到殿外,雪又密了些,落在蒋师愈的铠甲上,簌簌作响。
宫门外,蒋师愈的那匹枣红马早已备好,马鞍上挂着水囊和干粮,马鼻里喷着白气,焦躁地踏着蹄子。
蒋师愈翻身上马,缰绳一勒,马蹄踏碎积雪,溅起半尺高的雪粒,那马长嘶一声,便朝着东南方向疾驰而去。
雪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