棣的官员身上,见他仍垂着头,指节却悄悄松开了绞着的袍角,才转而落回案上摊开的舆图。
指尖顺着淮河的墨线缓缓划过,指甲蹭过纸面的细微声响,在这片刻的沉静里竟格外清晰。
“诸位既愿同心,李某便再言一句肺腑。”
李纲的声音已不似先前那般激昂,却多了几分沉毅,如殿外结了薄霜的青石,字字都透着碾不碎的分量,“今日新军制颁行、三帅府立基,不过是在焦土上播下一粒种子。
若要它长成撑天大树,护住这残破山河,还需三数年间的浇灌打磨——非如此,不足以谈‘军政益修,甲车咸备’,更遑论北上复土。”
他说着,俯身从案下抽出一卷新绘的《禁军训练图谱》,纸边还带着未干的墨香,抖开时哗啦啦响,惊得烛苗又晃了晃。
图上用浓墨勾着士卒操练的姿态:扎马时双腿如柱,膝盖外展与肩同宽;持枪时手臂绷直,枪尖斜指地面,连脚步的间距、握枪的指位都标得丝毫不差。
“军政益修,在练卒。”
李纲手指点在“扎马”
的图样上,指腹磨过纸面凸起的墨痕,“李某上月去城郊校场,见河间营的士卒扎马,不到一炷香便东倒西歪,枪尖连草人胸口的皮都戳不破——这般筋骨,如何挡得住金人的铁浮屠?”
帐内众人皆默然。
张所想起自己在河北时,也曾见士卒冬日穿单衣,操练时冻得手都握不住弓,不由按紧了刀柄,指节泛白。
李纲却似未察,继续道:“日后诸路禁军,每日辰时需在校场集结。
先练半个时辰扎马,沙漏漏尽前,谁若挪半步,便罚他扛着二十斤的铁枪,在营外站到日暮;若遇雨天,便在棚下练弓弩——每张弓需拉满三十次,箭簇需穿透五寸厚的桑木靶,否则晚饭便只给半块干粮,渴了只许喝凉水。”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帐外,似能穿透牛皮帐壁,望见守在帐外的卫兵——那几人此刻正挺直了腰,身上单衣被风吹得猎猎响,却连咳嗽都不敢出声。
“士卒的筋骨是练出来的,不是养出来的。
李某要让他们日后上了战场,扎在阵前便如钉在地上,拉弓时能听得弓弦如雷,出枪时能让枪尖带风——这才是我大宋的禁军,不是靖康时那批一冲就散的溃兵。”
宗泽忽然轻咳一声,扶着案边的长弓缓缓站直。
老将军甲胄上的箭孔还透着旧棉,那是东京保卫战时留下的伤,此刻被烛光照着,竟似又泛着淡淡的血痕。
“李相公所言极是。”
他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却字字铿锵,“老臣在东京时,见禁军士卒衣衫褴褛,冬日里连草鞋都没得穿,哪有心思操练?如今既有此制,老臣便每日去校场盯着——哪个敢偷懒耍滑,老臣这把弓,先对着他的靶心射三箭!”
说罢,他抬手在弓臂上一拍,那把硬木长弓竟出“嗡”
的一声轻响,似也在附和。
李纲颔,又取过一本簇新的军功册。
封皮是深褐色的牛皮,边角用铜钉铆着,比先前那本潦草的旧册规整了数倍。
他翻开册页,里面每一页都分了“功”
“过”
两栏,空白处留着朱笔批注的位置,纸页间还夹着一张小小的竹牌,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