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岳飞大步上前,目光先扫过案上残留的墨渍与揉皱的临安急报,又落在王棣紧握锦盒的手上,沉声道:“大哥彻夜未眠,可是临安来的旨意……出了变故?”
王棣叹了口气,将锦盒放在案上,伸手推开未及收起的舆图。
赤色小旗在曹州的位置格外醒目,而汴梁的标记旁,宗泽补画的城墙轮廓还泛着墨香。
“官家要巡幸江宁,黄潜善、汪伯彦又奏请暂避长安、襄阳。”
他指尖点在“江宁”
二字上,声音压得极低,“说白了,就是要避战南迁。”
“什么?”
岳飞猛地攥紧腰间双锏,锏柄上的缠绳被他握得变了形。
他俯身看向舆图,目光从曹州扫到汴梁,又落到河北诸州的标记上,喉结滚动了几下,沉声道:“曹州一战,我军斩杀金军千余,河北义军闻风响应,宗泽大人在东京已集结万余兵力,正是乘胜北上的时机……怎能南迁?”
王棣取过自己的奏疏,递到岳飞面前:“我已写好奏疏,恳请官家亲率六军北渡。
可朝堂之上有黄、汪二人作祟,这奏疏能否递到官家面前,递到了又能有几分用处,尚未可知。”
岳飞接过奏疏,指尖抚过“臣愿官家乘敌穴未固,亲率六军北渡”
那句,墨色已干,却似能摸到字里行间的滚烫。
他抬头时,眼中已燃起火光,双眉拧成一个“川”
字:“大哥,此事关乎中原存亡,绝非‘越职’二字可拦!
末将虽官卑职小,却也愿上奏陈词,哪怕拼着革职,也要让官家知道,将士愿战,百姓盼归!”
王棣看着他眼底的坚定,想起曹州城下岳飞背上“尽忠报国”
的刺青——当时血与汗混在一起,那四个字却如烙铁般清晰。
他拍了拍岳飞的肩:“鹏举,你可想清楚?此去上疏,若触怒官家,恐有性命之忧。”
“飞从军之日,便已将性命置之度外。”
岳飞后退半步,双手抱拳,声音掷地有声,“只要能阻南迁,保中原,便是粉身碎骨,也甘之如饴!”
当日午后,岳飞便在自己的偏帐中写下奏疏。
他没有王棣的笔墨从容,下笔如挺枪,每一笔都带着战场厮杀的凌厉。
写到“金人畏我之勇,方有退意;若官家南迁,便是示怯于敌,河北之地将永无归期”
时,他猛地顿笔,墨汁在纸上晕开,竟似金军阵前飞溅的血。
帐外传来将士操练的呐喊,他想起那些跟着自己冲锋的弟兄,想起河南老家被金人烧毁的祖宅,眼眶微微红,却又握紧笔杆,将所有悲愤都凝在笔尖。
两日后,王棣与岳飞的奏疏一同递往临安。
王棣站在黄河渡口,望着送信的驿卒策马南去,马蹄扬起的沙尘迷了眼,他心中却存着一丝希冀——或许官家能看清局势,或许李纲大人能在朝堂上据理力争。
岳飞就立在他身侧,玄色战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双手始终按在宝剑上,目光望着南方,像是要穿透千里云层,直抵临安宫城。
可这希冀,终究被临安传回的旨意击得粉碎。
半月后的一个黄昏,八百里加急的驿马踏着暮色奔来,驿卒翻身落马时,脸色惨白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