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沉在深海的石头,一点点艰难地上浮。
代兰亭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眼前晃动扭曲的光影和色块逐渐组合成简陋糊着旧报纸的土墙屋顶,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熟悉的消毒水。
她昏过去以后应该是被人挪到了村里的卫生所。
周围一片男男女女嘈杂的声音,但唯有一个熟悉的嘶哑哽咽的声音突然穿透重重阻碍,扑到她面前。
“……兰兰你醒了?”
视线艰难的聚焦。
一张略显苍老、满是心疼自责的脸庞猛地凑近,瞬间占据了她的整个视野。
是二姑代春艳。
没想到自己还能再次见到二姑,代兰亭委屈的泪水瞬间涌出。
前世今生加在一起,她已经有接近五十多年没有见过她的二姑了。
李红梅不喜欢她爹也不喜欢她二姑。
虽然她爹是头一胎出生,但因为李红梅生她爹时难产,被算命的说是会克父克母。
李春梅当时还是顾念着是个带把儿的才没有丢出去,此后更是养足精神再生一个儿子。
结果酝酿了四五年,才怀上她二姑。
李红梅生她二姑的时候倒是好生很多,但她没想到生出一个丫头。
李红梅自觉受辱,对刚出生的二姑眉毛不是眉毛鼻子不是鼻子的,胸口溢出的奶水宁愿洒地上都不愿意喂给她二姑,最终还是她爹——当时一个不过5岁的小男孩,挨家挨户地求奶水喂她二姑,她二姑才能顺利长大,可以说她二姑是被她爹一手拉扯大的。
她二姑长大以后,开始谈婚论嫁的时候,李红梅原本想把她嫁给本村的一个打死了老婆的三十岁男人,当时闹得很难看,但因为她爹的帮助她二姑才能有机会嫁到大石村她二姑夫那里。
可以说自从她爹妈去世之后,她二姑代春艳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但上一世她和李良均结婚时,李红梅怕她二姑分彩礼,甚至不愿告诉一声。
后来她跟着李良均去了城里,她二姑才知道消息,千里迢迢的来看她,她不在家,结果她的前婆婆,也就是李良均的妈甚至连门都没让进,就直接赶走了。
最后她二姑重病,快要离世时,想要在见她一面,但李良均和她一家人都嫌弃她曾经的农村出身,不允许她回去奔丧,她和李良均大吵一架,身无分文地被扔出去,灰头土脸的到地点时。她二姑已经下葬,她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
此时再见,已是隔世。
代春艳此时显然是从地里直接狂奔而来,那指节粗大因干活变形的手指正稳稳握着代兰亭滚烫的手,裤腿高高挽起,溅满了新鲜的泥点子,连裤脚都沾着泥块,脚上那双开了线的旧布鞋更是糊满了泥巴,仿佛刚从泥泞的田埂里跋涉而出。
代春艳那双浑浊的眼睛此刻通红一片,黝黑粗糙、被岁月和风霜侵蚀的脸上还依稀能看见泪痕。
代春艳看着代兰亭苍白得近乎透明、憔悴得脱了形的小脸,看着她额头上被虚汗浸透紧贴着的碎发,看着她干裂起皮、毫无血色的嘴唇,心疼得浑身都在发抖。
“都怪二姑,二姑就应该在你爹妈办完白事之后,就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