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扶贫,盯著钱,盯著项目落地率。这次『清零』,更多是盯著『人』,盯著他为什么困难困难在哪里有没有解开的可能”
“比如”
“比如,”
郑仪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挑著担子卖手工豆腐的老妇人。
“刚才跟婆婆聊了两句。她男人走了,儿子在城里打工,自己有点慢性病,做豆腐是祖传手艺,也是唯一生计。政府给她办了低保,也纳入了合作社医疗帮扶名单。”
“这是『清零』”
“这是保底。”
郑仪摇头。
“下一步,想联合县里食品厂,看能不能把她这种小作坊纳入微產业链,提供点无菌包装的技术支持,帮忙对接下社区团购或者小型超市。
让她的豆腐能卖得更好点,更远点,收入更稳点。这才是『清零』,从生存,到有尊严、可持续的生计。”
周晓芸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位佝僂著背、小心切著豆腐的老妇人。
郑仪这番话,不再是抽象的政策,而是变成了眼前这个具体老人的可能未来。
“那杨老歪呢”
周晓芸拋出这个尖锐的问题。
“他是您『清零』名单上的『硬骨头』吧他的『尊严生计』,您打算怎么『清』”
郑仪的目光瞬间变得复杂而深远。
他沉默了片刻。
“杨老歪……”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
“他最难清的,不是穷,是心里那股被彻底打趴下的『认命』,和用耍赖、赌博来麻痹自己的『扭曲』。他是『歷史遗留问题』砸出来的一个活標本。”
“给他治腿,给他生活费,甚至给他盖间新房,都容易。”
“但把他心里那个被二十年前那顿棍棒打碎的东西重新粘起来……难。”
郑仪的语气带著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和清醒。
“这种『清零』,不是几个月、甚至几年能完成的。可能需要一两代人的努力。”
“那您还做”
“做。”
郑仪回答得斩钉截铁。
“再难也得做。给他一个『安全网』兜底,给他一个『出口』,持续的心理疏导。让杨树根这样关心他的人別放弃。一点一点地,像蚂蚁啃骨头。”
“这次『清零』,我最大的感悟就是:”
郑仪的目光投向市场尽头那条缓缓流淌的、水质依旧浑浊的小河。
“基层治理,光有决心不够,光有技巧不够,光有钱更不够。”
“它需要一种『笨功夫』。”
“得蹲下去,贴著地皮,去感受那种具体的、带著汗味和烟火气的困难。把那些抽象的『数字』和『指標』,还原成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去理解他们的委屈、无奈、甚至被逼出来的刁钻。”
“这需要理性。”
“理性地认识发展的阶段性,知道我们不可能一夜之间把所有问题都解决掉。”
“理性地承认治理能力的不足,知道很多事我们暂时还做不到尽善尽美。”
“理性地接受过程的反覆和曲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