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二人的谈话,一字不差落入他耳中,叫他惊出一身冷汗。
玉生烟只知道,自从上次郎君给人送去玉玦等贴身之物,一直到今天,心情都不大美妙,但又一直憋着不说。是故郎君在御史台时行事,较以往,更为说一不二雷厉风行,连日来惹得无数朝臣叫苦连天,原来竟是遭了郎君的怒火。
今日好不容易把小娘子请来,一开口,居然是叫人家做妾!
“有什么话就说,少端出这副温温吞吞欲言又止的作派。”
崔秩忽如其来一句冷呵,吓得玉生烟手腕一颤,险些将茶汤洒出。
玉生烟涨红了脸,支支吾吾:“我、我不敢说……”
崔秩冷嗤一声。
玉生烟口干舌燥,鼓足勇气,才小声道:“郎君,方才我见小娘子很是伤心,您今日惹哭了她,就不怕她当真破罐子破摔?”
崔秩不紧不慢:“无妨,她若真不惜命,一开始便不会伺机接近我。”
他斜了玉生烟一眼:“怎么,想替她说话?”
玉生烟慌忙低下头。
他要如何开口?
下属难当,今日郎君执意纳小娘子为妾,他若一言不发,往后郎君后悔薄待了小娘子,必然会怪罪他今日缄言之举;可他若说此举不妥,在他眼里,小娘子绝非多情凉薄的美人,与湛郎君之事恐是误会,又会激怒郎君。
两头都不讨好,说了是错不说也是错,他也在这画舫里待得如坐针毡。
侧边楼梯忽然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
这画舫共分上下两层,非权贵不得出入。平日也没人稀得去楼上玩,加之今晨实在为时尚早,出门时,长安城连人都不见几个,因此他们也甚少特意上下检查。
主仆二人纷纷戒备,简直荒唐,居然有人大清早就藏在楼上,偷听了他和高雪存的所有谈话。
崔秩抽出折扇,一瞬间,甚至起了杀意。
“阿兄。”
谁料来人的一句阿兄,更是叫他浑身一僵。
小露是何时出了府?何时跟着他来到画舫?他今早出门前,她分明还在睡梦中。
崔露脚步踉跄,眼有泪花:“你当真想娶她?”
崔秩不动声色收回折扇:“我与她相识多日,我以为,你当知道我的打算。”
崔露匆匆打断:“不可!就算是纳她为妾,我也第一个不同意!她凭什么可以嫁进我们崔家,她凭什么要做我的嫂嫂!”
崔秩不免意外,半晌,才道:“小露,你与她虽不算交心挚友,可我以为,你应当不讨厌她。”
崔露:“从前是不讨厌,可也说不上喜欢。如今我才知,她不止滥情,她还——”
还不知检点,品性放浪,光天化日就敢与姬湛交媾吗?
话到嘴边,崔露又生生怔住了。
沂王府花丛里的风流艳事,当事人不单是高雪存,还有仲延。
今日她大可为了打消阿兄的念头,搅黄这桩婚事,直接道出实情,叫阿兄知道高雪存是何等面目,不再受高雪存美色蛊惑。
可阿兄与仲延相识多年,情同手足,他们之间又该如何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