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熔金,将往生堂的飞檐斗拱浇铸成流动的琥珀。林涣隐在百年桂树的浓荫里,看细碎的光斑在青石径上跳跃。风过处,檐角铜铃与孩童的笑声撞个满怀,惊得栖在瓦当上的团雀扑棱棱飞起,抖落几片新绿的叶。
“接住喽——!”
青年胡堂主的声音清亮得似初春破冰的溪涧。他单足点在莲花缸沿,月白袍袖鼓荡如帆,腰间松松垮垮的玉带随着动作晃荡。手中细长的竹骨灯笼杆灵巧地挑着一个靛蓝色的锦囊,锦囊下缀着的鎏金铃铛随着他腾挪闪转,叮咚作响,洒落一地跳跃的碎星。那锦囊被他手腕一抖,在空中划出一道狡黠刁钻的弧线,裹挟着甜腻的杏仁香气,直扑廊下静立的少女。
此时尚扎着高马尾的少女连眼皮都未抬。水色窄袖倏然翻飞如蝶翼,玄铁匕首乌沉沉的鞘尾精准地、带着点不耐烦的力道叩中锦囊系带。靛蓝绸布如同被折了翼的蝶,斜斜向青砖地面坠去。眼看要落入尘埃,斜刺里却探出一只肉乎乎、沾着点泥灰的小手,险之又险地捞住了锦囊流苏的一缕。
“兰…兰…糖!”三岁的胡桃摇摇晃晃地站稳,献宝似的将锦囊高高举过头顶。双螺髻上精巧的银蝶发饰被动作带得振翅欲飞,廊下悬挂的琉璃灯盏在她圆润如珍珠的脸蛋上投下暖融融、毛茸茸的光晕,映得那双琉璃似的眼睛亮得惊人。
夜兰垂眸,看着这团不及自己腰高、散发着奶香和甜香的小东西。她腰间悬着的那柄形制相似的玄铁匕首,柄上缠着的靛蓝丝带与眼前锦囊的料子如出一辙,此刻正随着她略微起伏的呼吸微微晃动。胡桃踮着脚,努力将那沉甸甸、黏糊糊的锦囊往她束着皮扣的、干净的手腕上塞,糖渍浸透的绸缎蹭过冷硬的皮革,留下湿漉漉、甜腻腻的触感。
“叫姑姑。”夜兰终于开口,声线平直,像终年不化的冻泉表面,听不出半点波澜。
胡堂主大笑着从缸沿跃下,落地轻巧无声。灯笼杆带着风声轻巧地敲了敲女儿毛茸茸的发顶:“小桃乖,这是你夜兰姐姐!”他顺手就揉乱了夜兰额前梳得一丝不苟的碎发,指尖沾着的、尚未干透的晶莹桂花蜜在暮色里闪着细碎的光,“按辈分,你该甜甜地唤我一声‘叔’!”
夜兰手腕一翻,匕首乌木的柄底“铛”一声脆响,不轻不重地敲在胡堂主近在咫尺的膝头,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既像提醒又似警告。“那么,若按族谱,”她抬起眼,琉璃般的眸子在渐深的暮色里显得格外清冷,“你合该称我一声‘姨’。”腰间垂落的靛蓝丝带随着她侧身的动作,拂过对方那总也系不紧的松垮玉带,像一道无声又精准的嘲弄弧线。
“按往生堂规矩——”胡堂主眼底狡黠的光一闪,变戏法般从袖中拈出一块裹着厚厚霜糖、几乎看不清本色的杏仁糖块。动作快如闪电,趁着夜兰因他前一句话而唇线微启的瞬间,精准地将糖块塞了进去!甜腻霸道的气味瞬间在少女的口腔里炸开,直冲鼻腔。夜兰被这猝不及防的袭击呛得眼角迅速漫上一层生理性的薄红,那张冰雕玉琢的冷脸终于裂开一丝恼羞成怒的细纹。
胡桃趁机像只小树袋熊,用肉乎乎的小手死死揪住了夜兰窄窄的袖口,奶音黏糊糊地纠缠不休:“兰…兰…抱!抱抱!”小手抓握间用力过猛,“嗤啦”一声轻响,靛蓝锦囊的系口被彻底扯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