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丹青圣手笔下的赭石,徐徐浸染着绯云坡连绵的青瓦。林涣沿着漫生细苔的石阶缓步而上,不卜庐微翘的檐角在渐沉的夕晖里,犹如一羽敛翅的青鸟。空气里浮动着经年不散的药香,甘苦交织,恰似岁月本身的味道。
她抬步迈过那道不知被多少求医者踏过的门槛,内里光线幽昧,只凭几盏长明灯与天井处漏下的微光照明。药柜高耸直至梁下,无数小抽屉上贴着泛黄笺纸,沉默如一部用草木写就的生死书。
白术正背对着门,立于药案前。他身形清癯,一袭素衫更显飘逸,此刻正微微侧首,听着颈间缠绕的长生低低嘶语。那条通体莹白的小蛇,玉般的鳞片在昏昧中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长生的嘶声忽地一顿,小巧的蛇首倏然昂起,琉璃似的眼珠精准地投向门边的林涣。下一秒,它竟如一道离弦的银箭,自白术颈间疾射而出,于空中划过一道流畅的弧线,不偏不倚,轻轻巧巧地缠上了林涣伸出的皓腕。冰凉的鳞片触上温热的皮肤,带来一丝令人安心的舒爽。长生亲昵地用小脑袋蹭着她的虎口,仿佛游子归家。
白术这才缓缓转过身来,眉目间并无多少讶色,只唇角含着一缕了然的笑意,宛如早已洞悉一切的医者,平静地注视着命运的潮汐涨落。“它倒是比我这做大夫的,更先知冷暖些。”他语声温和,像极了冬日煨在炉上的药汤,透着股不急不躁的暖意,“林姑娘此来,是为何事?”
林涣低眉,指尖轻抚过长生微凉的脊线,感受着那细微的震颤沿着指腹,一路蔓入心扉。“来向白先生,求一剂药。”
“哦?”白术拂了拂宽大的衣袖,行至那座巍然的药柜前,仰首望去。无数草木之名在他深邃的眼底沉淀,如观星宿。“但不知,是何方剂?”
天井的光线斜斜落下,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愈发纤长。林涣静立原地,望着他浸润在暖金色微尘中的背影,恍惚间,似能闻见时光深处,那些被药香浸透的往事,正悄然低回。
她尚未启唇,一个娇小的身影抱着一只几乎与她同高的椰奶罐,步履略显凝滞地从内堂挪了出来。紫色的符纸在她帽侧轻扬,衬得那双琉璃似的眸子愈发清透见底。七七仰起小脸,目光在林涣身上停留片刻,似乎在努力辨识着什么,随后将怀中的椰奶罐默默递向她身旁的空处,仿佛那里站着一个无形之人。
“……喝,”她的声调平板,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拗,“对身体……好。”
长生在她腕间轻轻扭动了一下。林涣心口蓦地一软,像是被最洁净的雪水浸过。她蹲下身,与七七平视,接过那沉甸甸的陶罐,声音不自觉放得极轻极柔:“谢谢你,七七。”
小女孩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瞳孔里倒映着跳跃的灯焰,深不见底。
此时,白术已从高处的某只抽屉前回身,手中多了一捧形态不甚规整的药材根须。其色暗褐,却隐隐透着一抹沉郁的油润光泽。
“此物,”他走回案前,取过一张素净的桑皮纸铺开,将药材置于其上,动作娴雅如抚琴,“其性温润,善入血分,能补能行,尤擅……引领离经之血,复归其位。”他的指尖轻轻点在那药材之上,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拂过林涣的面容,“它名唤——当归。”
“当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