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头还敢胡言乱语!装神弄鬼!”他认定石崇是在戏弄他。
“呵……”石崇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干涩而苍凉,在空旷的石室中回荡,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悲怆。“孙秀……你可知……这世间……什么最重?”
孙秀被他笑得心头莫名一寒,强自喝道:“一个濒死的死囚,休得妄言!”
石崇仿佛没有听见,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越来越低,却字字清晰无比:“不是金山银海……不是千里沃野……更不是……这满园芳菲……”他缓缓地摇了摇头,枯槁的脸上,那抹虚幻的笑意渐渐敛去,只剩下一种彻骨的、洞悉一切的悲凉与虚无。
“最重的……”他顿了顿,目光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落在了孙秀那张因愤怒和不解而扭曲的脸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仿佛蕴含着整个金谷园的繁华与倾覆,也倒映着明月楼顶那纵身一跃的凄艳绝唱。
“……是恩情难偿,是……红颜命薄。”
话音落下的瞬间,石崇猛地闭上了眼睛。仿佛用尽了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去拥抱那早已消逝的明月清辉。
孙秀被他这莫名其妙、却又蕴含着巨大悲伤和宿命感的话语弄得心头火起,更被他最后那平静到令人心悸的眼神看得极不舒服。他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厉声喝道:
“行刑……”
一名身材魁梧、赤裸着上身、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刽子手,应声上前。他手中沉重的鬼头刀,在火把的映照下,反射出一道刺骨的寒芒。刀疤脸刽子手高高举起了屠刀,手臂上虬结的肌肉块块贲起,力量凝聚到顶点!
冰冷的刀锋,带着死亡的气息,撕裂了浑浊的空气,朝着石崇那低垂的、毫无防备的脖颈,狠狠劈落!
火光跳跃,将刽子手凶悍的身影和那柄下落的鬼头刀,在沾满血污的石壁上,投射出巨大而扭曲的阴影,如同狰狞的恶鬼,扑向跪伏在地的囚徒。
石崇依旧闭着眼,面容枯槁而平静。跪姿的剪影在火光中微微晃动,像一尊即将被风化的石像。
刀锋破空,厉啸声尖利刺耳,死亡的阴风已然拂动了他颈后散乱的枯发。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
“报……!!!”
一声凄厉惶急、几乎变了调的嘶喊,如同炸雷般从石室外幽深的甬道尽头传来!伴随着沉重、杂乱、由远及近的狂奔脚步声!
那声音是如此突兀,如此惊惶,充满了大祸临头的恐怖!高举的鬼头刀,在距离石崇颈项皮肤毫厘之遥的地方,硬生生地、极其诡异地顿住了!
刀疤脸刽子手的手臂僵在半空,他愕然回头。
孙秀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权威的暴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他猛地从刑案几后站起,厉声呵斥:“一群混账东西!何人喧哗?!搅扰法场,该当何……”
他愤怒的咆哮被更急促、更清晰、带着无尽恐惧的嘶喊声,被硬生生打断:
“大人……祸事了,祸事了!!!赵王……赵王殿下他……兵败了!东海王……东海王的大军……已经……已经攻破洛阳东门!!!”
如同九天惊雷,在狭窄的石室中轰然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