啦?”李寡妇斜睨着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唐寅,嘴角撇了撇,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看个戏看得这般时辰?莫不是又和哪个相好的勾搭上了?可惜呀,白费心思!就你这破落户,除了老娘我发发善心,谁还稀罕?”
她站起身,扭着腰肢走到唐伯虎面前,伸出染着蔻丹的手指,带着油腻的瓜子味,轻佻地戳了戳他冰冷的胸膛,“瞧瞧这身板,啧啧啧……比那戏文里的侯公子可差远喽。人家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你呢?顶多算个‘病猫卧寒窑,破碗等残羹’!”
她咯咯地笑起来,声音尖利刺耳。唐伯虎本就心情郁结,被冷雨浇透,此刻又遭这妇人如此羞辱,一股邪火直冲顶门。他猛地一挥手掌,狠狠打开了李寡妇的手指,低吼道:“滚!”
李寡妇被他的力道带得一个趔趄,先是一愣,随即柳眉倒竖,叉腰骂道:“好你个没良心的唐伯虎!敢对老娘动手?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破落秀才,穷酸画匠!连你那相好的桃花姑娘,不也嫌你是个银样镴枪头,跟野汉子跑了?老娘我肯来,那是看得起你!你还给我蹬鼻子上脸了?”
她越骂越起劲,唾沫星子几乎全都喷到唐伯虎的脸上,“我告诉你,今天没两钱银子,老娘还不走了。我看这破屋子,总还能拆几根椽子当柴烧!”
“滚出去!”唐伯虎双眼赤红,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指着大门的手因愤怒而剧烈颤抖。他脑中嗡嗡作响,“银样镴枪头”、“桃花跟野汉子跑了”这些恶毒的字眼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旧日的伤疤被血淋淋地撕开。
他猛地,抄起门边一根顶门的木棍。
李寡妇见他动了真怒,眼中闪过一丝惧色,嘴上却不饶人:“好,好!唐伯虎,你给老娘等着!有种你永远别来求老娘!”她骂骂咧咧地抓起桌上仅剩的半包炒黄豆,又顺手捞起墙角一个缺了口的粗陶酒壶,这才扭着腰,快步冲出院子,消失在沉沉的雨夜里。
院子里重归死寂,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
唐伯虎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手中的木棍“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地滑坐到潮湿的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屈辱、愤怒、自厌、绝望……种种情绪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李寡妇刻毒的话语,像无数根针,反复扎刺着他记忆深处最痛的那个点——桃花。他痛苦地闭上眼,将脸深深埋进冰冷的掌心。雨水顺着额发滴落,混着滚烫的液体,无声地渗入指缝。
“滚……你给我马不停蹄的滚……”
时间一晃,过去三月有余。
这日,唐伯虎刚送走上门送温暖的李寡妇,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就从门外传来。“砰砰砰……砰砰砰……伯虎,唐伯虎!开门,快开门啊……出事啦!”
唐伯虎不肖细听,就辩出来那是文征明的声音。虽然,那声音完全变了调,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惶、悲痛和撕裂感,在江南阴雨的小城中显得更加凄厉刺耳。
唐伯虎浑身一震,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铁钳,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他提着还未干透的裤腰带,手忙脚乱地拉开沉重的门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