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下去,但那冰冷的杀意已不言而喻。
画案,被安置在石室唯一那扇巴掌大的铁窗下。
此时已近黄昏,夕阳最后一点惨淡的余晖,如同垂死之人的脆弱目光,吝啬地透过铁窗栏杆,在冰冷的地面上投下几道狭长扭曲的光斑。
懂事的小太监磨好了墨,调好了上品颜料,将一张上好的宣纸铺在案上,便垂手退到一旁,目光呆滞,如同没有生命的木偶。
唐伯虎被搀扶着,艰难地挪到画案前。每动一下,左肩都传来钻心的剧痛,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身体的痛苦,将全部心神沉入眼前的宣纸之中。
他拿起笔,蘸饱了墨,手因为虚弱和剧痛而微微颤抖。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是山神庙外,风雨中,李寡妇倒在血泊中,身下那朵被血染得凄厉无比的“桃花”。
是徐祯卿苍白而执拗的脸,更是严世蕃那如同毒蛇般残忍的眼神。
笔落纸端!
他下笔如刀,泼墨如血。
他没有按照传统的仕女画法,没有细腻的勾勒开脸。大片的、浓烈得化不开的胭脂红与赭石色在纸上疯狂地铺陈、晕染、碰撞。那不再是娇艳的桃花,而是被狂风暴雨蹂躏、被鲜血浸透的残红,而是燃烧的火焰,是泣血的控诉。
在这片触目惊心的血色背景中央,他凝聚心神,笔锋陡转,变得极其细腻、精准、甚至带着一种神经质的颤抖。他用淡墨混合着极细的赭石,勾勒出一个女子的侧影轮廓。
那轮廓,依稀有着徐小姐的娇小玲珑,但眉宇间,他刻意强化了眉峰的转折和眼尾的上挑。那是秋香在华府低眉顺眼时,偶尔抬眼间流露出的与徐员外神似的倔强。而嘴唇的线条,他画得异常单薄、紧抿,甚至带着一丝李寡妇临死前的决绝和嘲讽。
最关键的是面容。他没有画具体的五官,而是在本该是面孔的位置,用极淡的、近乎透明的墨色,晕染出一片朦胧的雾气。雾气中隐约可见扭曲的线条,如同破碎的镜面,映照不出完整的容颜。
真正点睛之笔,是他用笔尖,蘸取了一点点自己肩头伤口渗出的尚未干涸的鲜血,极其小心、极其隐晦地,点染在那片朦胧“面孔”的眉心位置。留下一个肉眼几乎难以察觉、却又带着生命温度的暗红小点,这是他对“血书”的呼应,是无声的呐喊。
在画幅右下角,那片血色残桃的枝干缝隙,他用枯笔焦墨,以极其微小的字体,题上了那句浸透血泪的诗:“人面已非人面,桃花不是桃花。”落款:吴门罪人唐寅泣血于诏狱。
最后一笔落下时,唐伯虎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落在画案上。他脸色惨白如白纸,身体晃了晃,全靠扶着画案才没有倒下。
汗水浸透了他的囚服,左肩的伤口因过度用力而再次崩裂,鲜血汩汩渗出,染红了半边衣衫。他死死盯着眼前这幅画。凄厉、诡异、充满绝望的张力,却又在极致的痛苦中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扭曲的美。
那朦胧的“非人面”,眉心一点若有若无的暗红,如同一个无声的诅咒和谜题。
“画好了?”高公公不知何时已站在了牢门口,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