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姜窈的问题,秦漠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远方黑暗中莫高窟沉默的山影,仿佛在回溯漫长的时光。
“我出生在这里。”他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悠远,“我爷爷,我父亲,都是这里的修复匠人。我是在颜料和泥土的气息里,在洞窟的阴影和佛菩萨的注视下长大的。”
“小时候,我觉得这里是我的游乐场。我会在没开放的洞窟里捉迷藏,会学着爷爷的样子,用树枝在沙地上描摹壁画的线条。那时候不懂什么叫艺术,什么叫文化,只是觉得那些颜色和图画很好看。”
“后来出去读书,见了所谓的‘花花世界’,学了更‘高级’的艺术。确实开阔了眼界,但也越来越迷茫。直到有一天,我爷爷病重,我回来看他。他拉着我的手,把他用了一辈子的修复工具传给我,对我说:‘小漠,外面的世界很大,很精彩,但这里,根在这里。这些壁画,它们不说话,但它们需要人听懂,需要人传下去。’”
秦漠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蕴含着深厚的情感:“那一刻,我看着他已经浑浊却依然执着的眼睛,看着这些我从小看到大的洞窟,我突然明白了。我的根,我的魂,就在这里。我不是选择了这里,是这里选择了我。守护它们,不是一份工作,是一种宿命,也是一种……幸福。”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说修复工作枯燥艰辛,是的,很多时候,我们面对的是细微的裂缝、顽固的霉斑、剥落的色彩,一天也干不了多少活。但当你静下心来,用指尖感受那些千年前的笔触,用心灵去揣摩古人的意趣,一点点让模糊的变得清晰,让残破的趋于完整……那种感觉,就像是穿越了时空,在和历史对话。每一次微小的进展,都像是得到了一句古老的回应。这种成就感,是任何外面的浮华都无法替代的。”
他的讲述,没有华丽的辞藻,却描绘出了一幅静谧而深沉的画面。姜窈仿佛看到了一个少年在洞窟间奔跑,看到一个青年在异国他乡迷茫,最终又回到这片大漠,接过祖辈的衣钵,将生命融入这千年不变的守护中。
她终于深刻地理解了,为什么他如此排斥资本的浮躁和科技的“粗暴”,因为在他心中,这不是一个项目,而是一场需要倾注全部心血和时间的、神圣的修行。
“我明白了。”姜窈轻声说,眼中充满了敬意,“你的‘慢’,是因为爱得深沉。”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秦漠心中漾开层层涟漪。他从未想过,会有人如此精准地理解他坚守背后的情感。
他转过头,看向姜窈。星光勾勒出她精致的侧脸轮廓,她的眼神清澈而真诚,带着对他所描述世界的向往和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