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息躺在芦苇荡里时,最后看见的是掠过河面的风。
风卷起碎金似的阳光,也卷起远处守旧派议事厅飘出的檀香,两种气息在他鼻尖缠绕,像极了他短暂一生里始终拉扯的两端——新生的微光与陈旧的桎梏。
他蜷缩的手指间还攥着半张浸了血的薄纸,上面用炭笔勾勒的飞鸟正随着呼吸的微弱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纸面,化作真正的风信。
泽息出生在雾隐村,一个被群山环抱的村落。
这里的人信奉“大地为根,静止为安”
,连说话都尽量放轻声音,生怕惊扰了沉睡的山神。
信息的传递全靠村里的信使,背着沉重的竹简在山路上跋涉,一来一回往往需要半月有余。
老人们常说:“字刻在竹上才稳妥,说在风里会飘走。”
可泽息从记事起就不这么想。
他总爱追着风跑,看蒲公英的绒毛乘风远去,看炊烟被风揉成细碎的云,心里总盘旋着一个念头:风跑得那么快,为什么不能让它帮忙带话呢?
八岁那年,村里的药农阿爷在深山采药时摔断了腿,信使带着求救信往镇上跑,等带着郎中回来时,阿爷已经因失血过多没了气息。
泽息蹲在阿爷家的门槛上,看着那捆还沾着露水的竹简,突然抓起炭笔在纸上画了一只振翅的鸟,塞进芦苇杆里,对着风来的方向用力一吹。
芦苇杆出呜呜的声响,他红着眼睛对母亲说:“要是风能把画送出去,阿爷就不会死了。”
母亲摸了摸他的头,只当是孩子的胡话。
可泽息没有放弃。
他现村里晒谷场的风车转动时,不同的转会出不同的声响;他观察到不同形状的树叶被风吹动时,沙沙声也有细微的差别。
十二岁那年,他用竹片和芦苇杆做了个简陋的“风鸣器”
,通过调整竹片的长短,能出六种不同的音调。
他把每种音调对应一个简单的意思:“平安”
“求救”
“丰收”
“火灾”
“洪水”
“来客”
,然后拉着同龄的伙伴阿禾在村东头的山岗上试验。
当他吹动风鸣器,出代表“求救”
的急促音调时,躲在村西头的阿禾果然通过声音的方向和节奏,判断出了“东边有人遇险”
。
“这玩意儿比信使快多了!”
阿禾兴奋地拍着泽息的肩膀,“以后村里有急事,再也不用等信使跑断腿了!”
泽息的“风鸣器”
很快在少年们中间传开,大家都觉得这个新奇的东西有趣又实用。
可当村长知道后,却皱紧了眉头。
村长是村里最年长的老人,也是守旧派的领头人,他摸着花白的胡须说:“祖上传下来的规矩,信使传递信息才稳妥。
风是抓不住的东西,用它带话,迟早要出乱子。”
泽息不服气,他带着风鸣器去见村长,当场演示如何用不同的音调传递简单的信息。
可村长只是闭着眼睛摇头:“字要刻在竹上,话要记在心里,这种花哨的玩意儿,不是我们雾隐村该有的东西。”
说完,就命人把泽息的风鸣器扔到了柴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