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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头,脸上蹭了好几道黑泥印子,冻得通红的鼻尖下呼出长长的白气。
她看着母亲那双含泪的,充满无尽悲悯和不舍的眼睛,看着母亲冻成胡萝卜的手端着的浑浊雪水。
原主模糊的记忆角落里,似乎确有其事。
好像是个很小的恩惠,记不清了。
太后用这点微不足道的恩情,给沈家原本的男丁斩立决,女眷充官妓,改成了全家流放,已经是极限了。
沈桃桃不忍告诉娘亲。
她没接那点水,反而就着何氏的手,用嘴唇在树皮边上轻轻挨了一下,沾了点湿气润了润干裂的嘴唇,然后用力捏了捏娘亲冰冷的手。
“娘,你可拉倒吧。”
她声音脆生生的,故意拔高了点,带着满满的嫌弃和不屑,“京里有啥好?规矩大得要死,走路都要数步子,喘口气儿都要看人脸色,喝口水都有八百个讲究,哪比得上这儿啊。
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何氏懵了:“大……大有作为?”
“可不咋地!”
沈桃桃眼睛亮得灼人,指着被冻土啃得全是伤口的几个大老爷们,“看见没?咱家要在这立地生根芽,这坑就是咱家地基,咱自己盖房,盘热炕。
回头想种菜种菜,想养猪养猪。
自个儿当家做主!
想咋整就咋整,不比在那贵人裤腰带底下看人眼色强一万倍。
您说是不,娘。”
何氏被女儿这离经叛道、带着泥腥味儿却鲜活无比的“豪言壮语”
说得怔住了。
连沈大山他们都停下了砸冻土的手,傻傻地看着冻得小脸红扑扑,却像打了鸡血一样的妹妹。
好像她身上真有个小太阳在光。
“小妹,说的对!”
沈大山憋出几个字,不知道是被说动的,还是冻的。
“继续干啊,深点。”
沈桃桃一拍手,吆喝起来。
这时,远处驿站木屋的方向。
谢云景目光扫过那排破窝棚,看到不少新来的囚徒瑟缩在里面,像待宰的鹌鹑。
他的目光随意向西掠过。
然后,停住了。
西头土坎子旁,那个叫沈……沈什么的小女犯,此刻正半蹲半跪在一个……坑里,旁边几个男人也半蹲着围在那坑边,拿着破棍子烂石头在奋力刨挖。
风雪呼呼地往他们身上砸,头眉毛都白了,那动作,活脱脱一窝在冰天雪地里艰难打洞求存的……土拨鼠。
谢云景那两道平整的眉头,瞬间锁成了一个“川”
字。
她是想挖个现成的坟把自己埋了吗?
谢云景站在窗口,深青色的衣角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没有上前呵斥,只是像看一出荒诞剧般,冷冷地注视着那“土拨鼠”
一家。
片刻,薄唇微动,吐出一句听不见的自语:“疯子。”
随即关上窗户。
当晚,沈家的坑洞才挖到勉强能蹲下六个人那么深,但也已经能躲避大半狂风了。
暴雪如期卷了过来。
来不及搞太多讲究,沈桃桃立刻指挥家人把找来粗木杆子横在坑中央两端,支撑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