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人在五岁之前是没有记忆的,我却能记得一二。
母亲那时候还没有坐轮椅。
她会在我摔倒的时候温柔地扶起我,她的手是春风中的柳条,是耕耘后松软的土地,既有着独属于女性的柔情,又有着大地的厚重。
我喜欢母亲,我依赖母亲。
她喜欢唱歌,会弹奏十几种乐器,我最喜欢看见她坐在钢琴前的样子,她背对着阳光,冲着我笑。
那是我见过世界上最美好的笑容。
可……在我上小学之后,就离开母亲了。
起初,那男人跟我说,是母亲生病了,照顾不了我,我反而会麻烦她。
我内心虽舍不得,却还是听从了他的话。
从我开始上学起,各种繁重的课业就充满了我的生活。
平日里要上学,休息日要去上各种兴趣班。
那男人忙得很,能见到次数不多。
我想去找母亲,可一直找不到机会。
只有逢年过年能见上一面。
后来,她的精神出了问题。
她的脾气变得暴怒无常。
她不信任任何人,抗拒别人的靠近。
她用尖利的指甲扣抓自己的皮肤,砸坏房间内的一切物品,甚至是把视线放在她的双腿,她都会变得歇斯底里。
年幼的我不明白,只觉得她对着我怒吼的时候,眼里满是愤恨。
她是讨厌我吗,为什么要恨我?
我一直以为,母亲温柔贤淑,知书达理,是我内心最柔软的一处,是我受委屈可以放肆大哭的避风港。
而那一天,我提起了父亲,她愤怒地扬起手,给了我一耳光。
尖锐的指甲划破脸颊,鲜血顺着伤口溢出,那耳光又辣又疼。
我的身子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冲击力,跌跪在地上,我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惊愕地望着她。
她指着我的脸让我滚。
我的尊严被打得支离破碎,可对于母爱的渴望,让我本能的朝她道歉。
双腿跪在地上,膝行向前,我哭得满脸泪痕,张开双手去拉妈妈的裤腿。
她操纵着轮椅厌恶的后退,披散的头发无风自动,打结的发丝贴在脸上。她的脸色苍白,双唇紧抿着,她的双目赤红,眼瞳似乎泛着一股血色,她看我的眼神不像是在看儿子,而是在看仇人,她恨我,她如此的恨我。
“你不要叫我妈妈。”她盯着我的脸,声线沙哑,完整地说出了这句令人心碎的话。
“恶心,真恶心,不要让我看见你的脸!”她发了疯一般地拿起手边的花瓶朝我砸来,我吓得身形一晃,正好躲了过去。
这番举动令她更为不满,她气得浑身直哆嗦,瘦削的身形被笼罩在宽大的真丝睡衣内。
我发现她的发丝干枯打结,眼睑下挂着两圈深重的乌青,嘴唇干裂,隐隐渗出些鲜血。
她已与我记忆中的母亲相去甚远。
我生出了一阵委屈的悲哀之心,红着眼圈从地上站了起来,双目含泪地望着她。
她不愿意认我当儿子,我也不想认她做母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