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夜,藕香榭畔,竹影参差,桂香浮动。
池中月影破碎又重圆,映着榭内灯火通明,笑语隐隐。
众女正说笑间,忽见宝玉忙忙地走来,额上微汗,脸上堆笑,因走得急,气息尚有些不匀。
一双眼睛早如流星般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黛玉身上,便再挪不动。
林黛玉本倚栏望月,听见脚步,微蹙烟眉,星眼含嗔,也不看他,只向着水面幽幽地道:
“我道是谁。这地方清净,原是我们姊妹们一处乐一乐,你一个爷们儿,不在外头应酬,巴巴地跑进这脂粉队里来做什么?没的沾染了我们的清净,也搅了这月色。”
贾宝玉听了,也不恼,反笑嘻嘻地挨近前来。
黛玉拿着汗巾儿遮住口鼻:“停!莫要靠近我,我闻不得他味,平白害我咳嗽。”
宝玉只得挺住脚步,远远作揖道:“好妹妹,别恼。我方才在外头,见这边笑语喧阗,又说是赏月联诗,这等雅事,岂能少了我?”
“便求了老太太放我进来。好妹妹,容我旁听片刻,沾沾你们的才气,可使得?我必不聒噪。”
宝钗端起手边的温茶,用盖子轻轻撇了撇浮沫,那动作优雅得如同画儿一般。
她眼波流转,先落在心神不宁、眼神还在可卿素白身影上打转的宝玉身上,又瞥了一眼兀自冷着脸、如罩寒霜的林黛玉,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圆润温和,像玉珠儿滚落在银盘里:
“宝兄弟,方才我过来时,倒是在前头厅上瞧见一幕正经场面。”她顿了顿笑道:
“姨老爷正和林姑老爷一处坐着呢。两位老爷捧着茶,面色端凝,说的可都是关乎盐务、河工、朝廷用度的国之大事!那才是正经爷们儿该听、该议、该用心揣摩的‘正经文章’呢!”
她说着,脸上笑意更深,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宝玉那副一听“父亲”就发怵的憷头样子:
“谁不知道,咱们姨老爷是最烦那些‘花间柳下’、‘吟风弄月’的勾当,尤其烦人无事便吟诗作对,只道是虚耗光阴、移了性情。”
“宝兄弟,你何不赶紧去他们身边端茶倒水,立立规矩?哪怕只在屏风后头竖着耳朵听个响儿,学些经世济用、安身立命的‘硬道理’回来,岂不强似在这脂粉堆里厮混,惹人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