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大人兀自呆立在大官人身旁,面色灰败如土,若不是一双手死死拄着腰刀,两股战战,只怕早已瘫软成一滩烂泥。
方才史文恭那惊世骇俗、险些洞穿他咽喉的索命一枪,那股子透骨的冰冷杀意与无可匹敌的凶威,仿佛还凝滞在他周遭的空气里,激得他脊梁骨缝里嗖嗖冒寒气,手脚酥软得如同新出锅的面条。
想他堂堂北地边军摸爬滚打出来的老行伍,刀头舔血半辈子,此刻竟像个初上战阵、被吓破了胆的雏儿,三魂七魄兀自在腔子里悠悠荡荡,半晌归不得位。
“贺老哥?”大官人恰到好处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丝温言软语的关切,伸手轻轻捏了捏贺大人僵硬如铁的臂膀。
“啊?!”贺大人如同被蝎子尾巴蜇了一下,浑身猛地一个激灵,这才缓缓扭过僵硬的脖颈,看清是西门庆那张堆着笑的白净面皮,心口那块悬着的巨石才“咚”地一声落回肚里。
他长长吁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脸色依旧灰败得难看,额角上那层细密的冷汗珠子,在夕阳下闪着油光。
大官人笑得一团和气:“哥哥,您手底下这些儿郎,可都眼巴巴等着您的钧令呢。”
贺大人这才如梦方醒,彻底回了魂。他放眼望去,只见林间道旁黑压压跪满了降卒,心中那股子劫后余生的虚浮感,顿时被一种掌控生杀大权的踏实感填满。
他腰杆子倏地挺直了几分,清了清嗓子,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刻意为之的威严,厉声喝道:“来人!给老子缴了这些撮鸟的刀枪铠甲!收拢马匹!捆结实了严加看管!哪个敢尥蹶子炸刺儿——就地格杀,砍下脑袋当球踢!”
“得令!”贺大人手下那些亲兵并周遭士气正旺的士卒,齐声暴吼应诺,声震林樾!他们如同见了血的饿狼,呼啦啦扑向那群跪地筛糠的降兵。
一时间,“哐啷”的兵器收缴声、“刺啦”的卸甲撕裂声、“捆紧些”的粗野呵斥声、以及降兵压抑的痛哼哀告声,混杂成一片。
这方才还血肉横飞、鬼哭狼嚎的修罗道场,转眼便成了收押俘虏、彰显威风的所在。
武松那铁塔般的身影,如同刚从血池地狱里爬出来的凶神。
夕阳的残光涂抹在他虬结如老树盘根的筋肉上,勾勒出刀劈斧削般的轮廓,身上那未干透的暗红血迹,散发着浓重的铁锈腥气。
他左手如同拎着一只褪了毛的死狗,五根铁指深深抠进史文恭后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