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王没接话,目光已经越过院中的小菜园,落在了那架老旧的纺车旁。
草棚下,一架漆黑的木纺车正“嗡嗡”
转着。
纺车旁坐着个头花白的老妇人,手里攥着棉线。
指尖因为常年劳作,布满了裂口和老茧。
听到脚步声,老妇人缓缓抬起头。
沟壑纵横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又被冰冷覆盖。
她抬手对着菜园里忙活的几个妇人摆了摆。
众人赶紧放下手里的菜篮子,低着头匆匆回屋。
眨眼间,院里就只剩下镇北王和老妇人。
“王爷可真是稀客。”
老妇人没起身,甚至没停下手里的纺车,“这内院冷清,怕是招待不好王爷。”
镇北王随便找了个木凳坐下,看着她,长长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了,你就从来没给过我一次好脸色。
如今咱们都是黄土埋半截的人了,怎么,到死也不肯原谅本王?”
“原谅?”
老妇人停下纺车,缓缓抬头看他,“王爷说得轻巧。
我陈家如今这般境遇,夫君战死沙场,名声被人窃取,儿孙被人提防,一家女眷被囚在这四方院里,连亲生儿子都多年未见,难道不是全拜王爷所赐?”
“晓梅!”
镇北王低声叫道,“陈大哥的死,就算是我的错,可现在远山还活着!
你们陈家老少,也是我把你们救出来的!
若不是我,陈家早就满门抄斩了!”
“赵承业!
你休要在这里颠倒黑白!”
老妇人猛地拍了下纺车,“当初若不是你在皇上面前窃取我夫君的战功;若不是你假传军情,让他陷入重重包围;若不是你故意延迟援军,眼睁睁看着他战死——他何以会落得那般下场?!”
浑浊的眼睛里滚出两行泪水,顺着皱纹往下淌。
“我念远山心地纯良,怕他经不起打击,没敢告诉他实情。
可你呢?你怕他知道真相,怕他记恨你,怕他有朝一日手握兵权找你报仇,就把我陈家女眷全囚禁在这内院,把我们与远山分隔天涯!
这些年,就连我母子相见你都不肯!
你这样的人,又如何有脸跟我说救了陈家?”
“晓梅!”
镇北王的脸色沉了下来,“本王知道你心里有气,可事已至此,再提当年的事还有什么用?远山现在是西陇卫指挥使,手握重兵,本王待他不薄。
赏银、封地,只要他开口,本王都愿意给他!
你非要把当年的恩怨告诉他,让他恨我,让他叛了镇北军,让陈家再落个谋逆的罪名才甘心吗?”
“甘心?”
老妇人冷笑一声,“我陈家世代忠良,何曾有过谋逆的念头。
倒是你,赵承业,你靠着窃取战功上位,靠着构陷忠良稳固权势,如今又怕远山功高震主,处处提防,甚至想对他下杀手……你以为我老糊涂了?你对他好?不过是他骁勇善战,能为你立战功罢了!
若他没了利用价值,你还会留他?”
镇北王的脸色骤变,冷冷道:“我、我何曾想过对他下杀手?”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