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
那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赤裸裸的恨意,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人心里寒。
是那些被带走的村民的家人。
一个头花白的老太太拄着拐杖,嘴唇哆嗦着,嘴里不知在念叨什么,眼神像要吃人。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攥着拳头,冲他们龇牙,像只被惹急的小兽。
没人说话,空气里只有三轮车碾过地面的吱呀声。
李广忍不住想骂回去,被顾从卿按住了。
“走吧。”
顾从卿的声音很沉,目光扫过那些孩子,最终落在地上。
他知道,这些人恨他们。
恨他们毁了原本“安稳”
的日子,恨他们带走了家里的男人,却不会去想,那些被囚禁的女知青,也曾是别人的女儿、别人的姐妹。
仇恨像种子,在这片土地上扎了根,连孩子都被染了色。
三轮车缓缓驶过老槐树,那些目光始终钉在他们背上,带着刺骨的寒意。
没人回头。
走出村口很远,王玲才小声说:“他们……会不会记恨一辈子?”
“记恨也没办法。”
秦书叹了口气,“路是他们自己选的。”
顾从卿望着前方的路,没说话。
他知道,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结束,那些恨意或许会在未来的某一天,以别的方式浮现。
但他不后悔。
至少,他们救出了那些本该自由的人,至少,他们守住了心里的那点光。
三轮车渐渐驶远,这一次,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车斗里的行李随着颠簸轻轻晃动,里面装着他们的过去,也装着对未来的期许。
……
顾从卿捏着那封牛皮纸信封回房时,窗外的日头正往西沉,招待所的白墙上投着歪歪扭扭的树影。
信封边角磨得有些毛糙,上面盖着四九城寄来的邮戳,油墨透着新鲜气,一看就是刚到的。
他指尖捻了捻,能觉出里面厚厚一沓,估摸着是家里好几个人的字迹。
撕开封口,果然哗啦啦掉出好几张纸。
最上面那张是父亲写的,用的是单位的稿纸,蓝黑墨水笔锋刚硬,字里行间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从卿,事已知晓。
做得对,顾家的人就得有这股子劲。
别惦着家里,把自己照顾好,有事……找信得过的人递消息。”
最后那句写得极轻,像是怕被人看见,顾从卿摸了摸纸面,能感觉到笔尖用力的痕迹。
母亲的字要秀气些,写在方格信纸上,密密麻麻全是话:“儿啊,听你爸说你在外头帮了人,有种。
天冷了,棉袄记得穿上,别学你爸年轻时硬扛。
注意别拈花惹草……”
下面是周姥姥的信,用的是孩子练过字的废本子,纸页薄得透亮:“从卿,姥姥给你纳了双布鞋,底子纳得厚,走山路不硌脚。
跟人起冲突,受了委屈也别憋着,跟家里说。
土豆那小子天天扒着门框问‘哥啥时候回’,昨天还偷摸把他攒的饼干塞我这儿,让我给你寄……”
土豆的信最显眼,用的是蜡笔画纸,上面还沾着点铅笔灰,字写得歪歪扭扭,夹杂着拼音:“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