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钊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该欣慰的。
这是他的嫡长子。
成长得这般出众优秀,甚至敢顶住宗族耆老的压力,以一己之力对抗父权,就为了维护自己的亲弟弟。
对上冯天护的眼睛,他忍不住心底一阵颤抖。
儿子的眼睛太像已经过世的原配妻子了……
她也是这样坚持,如玉一样的品质,如水一样的性子。
外人都道他们夫妻琴瑟和鸣,情比金坚,是让旁人艳羡的神仙眷侣,在清流与读书人当中,传遍佳话。
可又有谁能知晓,其实冯钊一直暗暗嫉妒自己的妻。
越是相处,他越是清晰一个事实——妻无论才学见识都远在他之上,只因她是个女人,所以才一直藏在深闺之中。
但凡她要是个男人,必定能在朝堂之上大放异彩。
他是很喜欢有才有头脑的女子。
可没有一个丈夫会喜欢自己的妻子远胜于自己。
这种喜欢又纠结的情绪一直笼罩着冯钊,直到妻病故,这个心结才算解开。
眼下,他好像又看见了另一个妻。
冯天护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第一次将父权踩在脚下。
他竟敢当着这么多宗族长辈的面说出那句话!
——“要是父亲坚持将二弟从家谱上除名,那不如连我的名字也一并除去!
我与二弟一母同胞,自小一起长大,二弟就算无法入仕,那也是我血浓于水的亲弟弟。”
回想起这段,冯钊气血上涌,一时间说不出半个字。
半月后,押送冯成康的卒官已抵达京郊。
落叶沉沉,几乎铺满了官道。
踩在上面出清脆的声响,不一会儿,半只脚都能淹没其中。
冯成康拖着沉重的身体往前,拼着一口气,他也要回京!
只要见了陛下,只要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他就能将功折罪!
望着右手处空空如也的断腕,他越咬紧牙关。
突然,远处一辆马车徐徐靠近。
看见那块象征身份的牌子在风中轻轻晃动,冯成康一瞬间顿住了脚步,浑身紧绷。
只见星女从马车上先下来,随后抬手去扶盛娇。
盛娇款款而来。
今日她着枣红月白璎珞纹样的上衣,下面却是同色绣满遍地金的裙摆,一身光鲜夺目,繁丽耀目到了极致。
髻间戴着金镶宝挑心宝石冠,上头几颗硕大的红宝石熠熠生辉,简单又典雅高调,非品阶命妇不能穿戴。
她揽袖而立,朝着冯成康看过来,似笑非笑。
星女上前与那小卒表明来意。
“原来是元贞女君,女君大人想要与这罪徒说话么?哪有什么不方便的,小的只是怕这人粗鄙暴躁,再冲撞了女君大人。”
小卒得了打点的赏银,喜笑颜开。
反正这已经是京郊。
冯成康又是这副惨样,头戴枷锁,脚配镣铐,又能跑到哪里?
小卒冲着冯成康嚷嚷,“还不过来点,贵人要看你,与你说说话,你可不要使性子,某手里的鞭子可不是吃素的!”
再看冯成康。
本以为离京之时已经是他最落魄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