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轻松,只是松懈。
一直紧绷的神经忽然断了。
之前的犹豫不决,诸多念想烟消云散。
一切都尘埃落定。
只有呼吸是滚烫的。
大脑已经不思考了。
全身的器官都在逐渐陷入沉睡,直到眼睛合上。
他是一只回到大海的水母,轻盈的飘在水中,随波逐流,不费一点力气。
窗框装着连绵不绝的山,只能看到一点天空。
太阳火辣辣的,却照不进房间。
天上只有几缕白云在飘,像羽毛拂过湖面。
张海桐就这么躺着,不知道要睡多久。
……
“呀,真睡着了。”
“叫不醒的嘛。”
一只温热的手贴在张海桐额头上。
“有点儿烧,真病了嘛?”
年老一点的女声说:“我们没药啊。”
其实也没钱。
没钱就吃不上药,张女士年轻的时候真的很贫穷。
张女士她爹说:“有老姜,我去烧一下,拿回来搓背,有用!”
张海桐感觉自己被翻过去,身上的衣服往上推,露出整个背部。
他听见张女士叫了一声,又把他的衣服扒拉下来,说:“算了爸,用帕子吧。”
三个人又出去了。
张海桐仿佛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
头痛欲裂,浑身无力。
仅存的理智告诉他要立刻起来,然后离开这里。
身体好像和意识失去了连接,只留下一点点呼应。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爬起来的,跌跌撞撞往外走。
张女士的妈妈从厨房深处走来,动作同样很慢。
她在说什么,张海桐听不清。
原本磕碰缓慢的步伐逐渐变快。
他开始奔跑。
张女士在后面追。
太阳已经西斜,落在连绵不绝的山脉上。
笔直的黄土路横亘在山野间,大地被照成橘红色。
两个人在路上狂奔。
张女士的辫子在空中飞舞,和她的黑裤子一个颜色。
她的白衬衫是这天地里唯一干净的颜色。
十六岁的张女士在他身后喊:“你不要跑啊,你不要跑。”
张海桐胸口仿佛压着石头,沉重郁闷,呼吸困难。
鼻腔里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来,就像喉咙里同样腥甜的味道。
他一边跑,一边伸手去抹。
红色的血就像河流一样流淌,落在他的手掌,从指缝滴落。
他摔进田里,在红薯藤里,然后滚了下去。
那是一个斜坡。
张海桐感觉自己滚的好远好远,远到张女士根本追不上,远到张女士下不来。
他就这样在红薯藤里滚了很久很久,最后落进河里。
小螃蟹被他吓得钻回石头缝,河水被他砸起来又落下。
橘红色的大地和天空静谧的包裹着他。
张海桐爬起来,跪在水中。
胸口闷的仿佛附近没有氧气,他开始剧烈的咳嗽,肺部仿佛在抽搐,逼迫他剧烈喘息。
痛苦的声音回荡在山谷。
这里只有这个声音。